“我的勘合憑信是這個方家騏給毀了的,我住店他是店主,難道不登記?你問他!”和冷笑一聲指了指方家騏,“我的勘合如果在手,恐怕你們得給我跪了!”
“憑什麼?就憑你在軍機處提茶倒水當跟班?”
“我是功臣子弟,身上襲著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職。敢問你是什麼爵位?”
堂上堂下頓時僵住。連吳氏站在院裏也聽得清爽,暗想,怪不的這少年舉止斯文穩重機靈,敢情是真有大來頭的!阮清臣也是大出意外,打脊背間泛出一股冷意。三等輕車都尉不是職務,但這身分別說是縣令,就是見了總督,也沒有下跪的道理。眈眈怒視著和,他心裏已經犯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刻隻能咬牙橫心往下挺:“你的爵位仍舊是空口無憑!你在三唐荒淫婦女聚賭滋事我們握有實據!來,不動刑諒你不招,給我按倒了,打!”
“慢!”阮清臣問話,高文晉樂得旁觀風色,見他要動手,忙用手一按,笑道:“我聽著其中文章不小,問明白再處置最好。去人看莫懷古酒醒了沒有,叫他過來。傳吳張氏進來!”
一時便見人帶著吳氏進來。她有點怯這場麵,看一眼挺身立著的和,雙手提提大褂前襟跪了便朝上磕頭:“民婦吳張氏叩見青天大老爺……”憐憐看那群衙役,張牙舞爪麵目猙獰,躲進吳氏懷中直說:“媽——我怕……”
“你們退後些。”高文晉擺手吩咐衙役,聲氣中已全然沒有問案口吻,倒有點敘家常的口氣問道,“吳張氏,聽你口音是本地人了,今年多大歲數?”
“三十一歲。”
“唔,討飯幾年了?”
“不到一年。”
“原來也是祖厲河發水淹了的莊戶人。有人告你和這個外地人勾搭通奸。說說看,你們在廟中和店中是怎麼回事?”
吳氏磕了頭,指著和道:“這位大爺是北京來的,是個誌誠人,他今年才十七歲,比我娘家侄兒還小著一歲。他來廟裏是方家騏店裏的人扔進來的,起初病得人事不省,廟裏原來住著的幾家討飯的都怕染了病,躲走了。我想他是落難的人,沒人照應隻有個死,哪裏不是積德行善……”因口說手比前後情事一一備細說了,“就是昨晚賭錢,也是和大爺見他們幾個合夥兒暗算王大人,氣憤不過才入場的……民婦說的句句都是實情,求大人明鏡高懸為民做主!”她沒經過公堂問案,行動作派連帶堂叩用語都有點像戲裏的會審案犯。莫懷古也已進來。他原是裝醉躲在東耳房偷聽,這裏的事心裏一清二楚,此刻仍是站在一邊扮傻充愣發癔怔,忽然聽阮清臣說道:“哪有什麼王大人?我在總督衙門管奏封折子,刑部沒有姓王的大人,他在哪裏!和你說!”高文晉卻問莫懷古:“這女人說的可是實話?”莫懷古便忙點頭,說道:“似乎是實話。她是寡婦,犯奸是族裏處置,一族水衝了,其實沒人能奈何了她,她也用不著說假話。”至此,堂中已是問亂了,各說各的話,連臨時充用的衙役們也沒了規矩,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今天的案子就問到這裏。”高文晉心裏暗笑臉上一本正經,單手按桌站起身來,直要打嗬欠的模樣嗚嚕著嗓子說道,“莫懷古,修庫房是大事,朝廷要派人來查看的,你趕緊給我募集民工!”
“喳!——請太爺示,和等人怎麼辦?”
高文晉舔舔嘴唇,說道:“得先把身份弄明白,弄明白了案子就好結。叫他們住公所裏,不許滋擾不許管束不許嗬斥,按驛站份例供應著,我請示勒大帥詢問軍機處,有了後文再說。”阮清臣聽著,這是上賓相待和了,氣得頭暈手涼,卻又不能奈何這個老奸巨猾的縣令,在旁插口帶著火氣手指莫懷古說道:“限你今日給我查到那個假王大人!”
“查到立刻稟我來審。”高文晉終於伸懶腰舒坦打了個嗬欠,“昨晚失眠,好難受。莫懷古,給我弄點棗仁粉,泡茶喝……老阮,急什麼!跑了和尚跑不了寺,假的不真真的不假。走,我屋裏殺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