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荒唐王私訪彈封疆 巧和珅逢時初交運(2)(1 / 2)

弘晝漸漸聽上了心,皺眉沉吟半晌,轉臉問劉全:“你平日賭博,一晚有多少輸贏?有沒有下過這大的注?”劉全拍著腦門子說道:“十年前有過,那是在蘭州城金鳳樓和麻子黃五少來賭,都紅了眼,注越下越大,一百兩一小注,二百兩坐莊,四百兩成番!我就是從那一夜家道敗落了的。要不然城西牌樓半條街就是我的……”他眼中賊亮的光漸漸消蝕了,“這三唐是小地方,沒人下這大的注。方家……也不至有這麼財大氣粗的。老實說,他們說爺帶幾萬銀子來買馬,拉我來賭。我心裏打主意,今晚要麼死在賭場,要麼就把家業給翻回來,沒往別的上頭想。”

梁富雲心裏早已疑竇四起。他今晚一直沒說話,是因為一路上規勸得多了,已經惹得這個王爺老大不喜歡,一入甘肅弘晝就數落他:“看戲你管,逛街你管,起身你管,落腳打尖你管,你他媽的比皇上還大?隻要老子不逛窯子染楊梅瘡,隻要沒人殺老子,你他媽給我住口!什麼鳥黃天霸,又是什麼劉統勳劉墉,扛他們的牌子有屁的個用!他們都是我家奴才,你懂不懂?”訓得他狗血淋頭。他也真不敢招惹得弘晝認真惱了。黃家捕快名滿天下,原是因起身鏢行,和綠林江湖上黑白兩道淵源極深,若在中原那是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但這裏是甘肅邊外,江湖道上行話是“生道兒”,他也不敢逞能恃強。有這兩層,所以格外持重,隻是靜觀動勢暗中留心而已。他是老江湖,世麵上人心險惡情事紛紜見得多了,跟黃天霸一道押餉還栽了大筋鬥,此刻獨自擔著血海般幹係,更是如履薄冰,思量著今晚撲朔迷離的人事,更覺得和疑得有理,因道:“五爺,這裏不是天子腳下,勒爾謹帶著萬餘兵,是甘肅的一方諸侯,他又是王亶望一黨。桂中堂五天前派人來說他在城裏,就再也沒和我們聯絡,小的怎麼看,今晚這事都透著蹊蹺。咱爺們還是小心點的為是。依著我說,留著和大爺在這觀風,我們也不退房子,竟是出鎮另覓個住處觀觀風色看是怎樣?”

“怎麼?”弘晝怵然一顫,臉上已是變色,“他敢造反?嶽鍾麒的七萬綠營兵就在陝北,他的三親九族高堂令尊都在北京!何況這裏的綠營是總督衙門兵部雙重節製,也未必就聽他勒爾謹調度!”梁富雲吃慣了他訓斥的,從未見他如此神情嚴重,怯怯地咽一口氣,又賠笑道:“爺說的是,稱兵造反的事是沒有的。勒製台是案子連著貪汙,並不是謀逆。再者桂中堂就在城裏,這裏的兵都是桂中堂在張家口帶過的……我是說這是人家屋簷下,查辦的案子牽連通省大小官員,爺昨個還說‘甘肅無清官,都是他娘的奸臣’,但有一個有天理的,這門大案子怎麼能瞞到如今?雖不敢造反,不定他本人或下頭僚屬,使個計謀設個陷阱,沒聲沒息黑了咱爺們,就算要不了命,折辱了爺的臉麵,造個事端一水衝了他們的案子。這些子弄神弄鬼的伎倆卻是不能不防的!”

和見弘晝還在猶豫,笑道:“爺別忘了,您是微服查訪,扮的販馬客人,又說是‘王大人’,就這一層,地方官給你扣個‘身份可疑’關押起來,您能不能追究?這賭錢就是憑證,整您一下,弄得灰頭土臉,您還能不能冠冕堂皇去拿勒爾謹?去年廣東臬司湯望祖去查辦高要縣人命官司收受賄賂,在高要珍珠樓和婊子吃花酒,讓縣裏當場拿住枷號三天,案子沒查成,還受了降三級處分——爺大約知道這事兒的吧?”

“好了,好了!危言聳聽!爺聽你們的還不成麼?”弘晝說著已經起身,“就依著老梁的,你留在這店裏,咱們這就走!”

弘晝一行四人“出去遛遛”散步而去。和便回後店房中。甘肅地高氣寒,雖已是季春天氣,料峭春風掠地而過,還是一陣陣身上泛出冷意。此刻已近三更,後店大院房舍簡陋,隻有拐角通道二門上吊一盞若明若暗的羊角風燈。藏青色的天穹像一口廣袤無垠的大鍋,疏密不定的星星隱耀閃爍著微芒,院中粗大的白楊樹,樹幹泛著淡青色直矗高空,模模糊糊融化在黯黑的夜色之中,枝葉都看不甚清晰……今天的事直到現在,和還覺得有點恍惚,從九宮娘娘廟一下子又回到了官場,而且攀上了天子惟一的親弟弟和親王弘晝,都是倏轉倏變如夢如幻,大起大落間他不能不慨歎人生機緣莫測。在院中徜徉了一會子,又思量如果今夜無事,明日弘晝必定要罵他“杯弓蛇影大驚小怪”,不禁又一個莞爾,深深透了一口氣回了房,也不打火點燈,和衣躺在床上望著天棚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