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這樣要做什麼?要……假裝自己的弟弟麼?當自己是傻子麼?他……
賀子漠想盡理由讓自己的心重新冷硬起來,可心髒偏偏不配合地泛起一絲絲的悶痛,這種清晰的疼痛讓他忽然又失神了。心髒,的確,這個人……有嚴重的心髒病。
他其實並不清楚小羽到底得了什麼重病,母親不說,小羽自己也懵懵懂懂,他隻記得那孩子總是會突然捂著胸口暈倒,嘴唇青紫,整個身子僵硬得像個石頭,可他從不喊疼,總是偷偷摸摸地用力忍耐,怕哥哥和母親擔心,總是竭盡全力掩飾自己的痛苦。那個記憶裏,小小的男孩子,總會微微笑著,亮晶晶的眸子總是很乖巧地看著自己,小小的年紀就仿佛已經知道了如何體貼別人,如何讓他人安心。
就像……這個身體裏的記憶一樣……
賀子漠猛然清醒,震驚地看著一旁靜靜凝視他的人,他已經忘了車速在之前已經被他不為察覺地推到了最高檔,已經忘了車子在高速路上瘋狂飛馳,就連一旁的雲修也像是失了神注意不到,隻定定看著他,黑潤的,帶著一絲熟悉意味的瞳孔深深望著他的眼睛,半晌終於輕聲叫他,“賀……子漠,你還記得……你有一個弟弟嗎?”
賀子漠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手指忽然有些顫抖,他側過身,下意識握住了雲修垂在一側的手,聲音卻幹澀得說不出話,哽了好一會兒才啞聲說,“小……”他咽了口唾沫,終於咬牙不確定地叫他,“小羽?”
雲修一向淡靜的眸子驀然一顫,像是吸了下鼻子,勉強鎮定地緩緩搖頭,“我不記得了,”他看到男人的瞳孔驀地一顫,微微垂下眼睛低聲說,“我四歲時候來到那個家,我叫了二十多年的媽媽一直都很討厭我,你看,為了錢,她都可以放棄我的生命,”他眼裏有些失神,半晌苦笑抬頭,“可我有一個弟弟,我雖然已經記不清哥哥的樣子,但我記得他是怎麼愛護我,守護我。我想像我的哥哥一樣,盡心盡力地對這個弟弟,我聽他喊我哥的時候,就好像看見了我自己的哥哥,那個……一直為了我奔波辛苦的人,我一直都很想念他。”
賀子漠的眼睛越來越紅,手指抖得更是厲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一直都在等他們來接我,可是……到死都沒等到。”雲修抬眼靜靜看著他,半晌勾出一個無力的笑來。
“哥,你已經忘了我了嗎?”
話音落地,賀子漠感到自己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他終於回過神來,顫抖冰冷的手指慢慢上移,然後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沒有,我一直都在找你……”他啞聲說著,忽然用力把對麵的男人死死抱住,“小羽!你真的是小羽?!”
雲修忍了一路的淚終於忍不住,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也伸出手,慢慢抱住了男人僵直的脊背,“哥哥……”
抱著自己的懷抱越來越緊,雲修吸了吸鼻子,總算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便笑著鬆開手說,“我們找個地方……”
話音戛然而止,賀子漠剛要看他眼睛,忽然聽耳邊響起男人驚恐的吼叫聲,“小心!!”
賀子漠剛剛抬頭,從他瞪大的瞳孔裏看到一輛疾馳而過的逆行轎車呼嘯著向他們衝過來,那車像是刹不住閘,而他們急速飛馳的車子根本來不及停頓,電光石火間,他下意識,本能地用力抱住雲修,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樣,用自己的身軀為他牢牢抵擋住所有的危險和災難。
一聲驚心動魄的碎裂聲從耳邊劃過,而後身體感到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最後入眼的,是懷裏人驚駭的瞳孔,他緊緊盯著眼前失而複得的唯一親人,失去意識前把人用力摟在懷裏,用最後的力氣喃喃出聲,“小羽,你……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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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子漠感到自己回到了那個漫長的回憶裏,過去那些鋪天蓋地的痛苦再次襲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這麼多年,三十多年,對他來說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快樂的,如果一定說有,那就是生命最後的時間裏,借著別人的身體,和蘇瑾荒唐度過的那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