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3)

賀子漠開著車,時不時瞥一眼身旁沉靜的男人。不得不說剛聽到“京郊”二字時,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可轉念又想這人是能看到自己記憶的,知道那個城郊的槐樹並不稀奇,他斜眼看著沉默不語的雲修,心想這人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想借由這個名堂耍什麼手段?他盯著前方的公路眯了下眼睛,心裏冷笑,總之不管這男人如何花言巧語,自己要做的隻是……與他同歸於盡而已。

“你看這條路,”雲修終於開口,聲音卻聽不出喜怒,“你覺得熟悉嗎?”

賀子漠冷冷說道,“當然,我每年都會來,你不是能看到我的回憶麼,明知故問。”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雲修側頭看他,目光忽然有些複雜,“我的身體裏,你現在的腦子裏,不覺得這裏很熟悉嗎?”

賀子漠皺皺眉,“你什麼意思?”

雲修深深看他一眼,終於撇過頭,微微吸了口氣,“我每年……也會來這裏看看,”看到身邊人握著方向盤的手忽然一緊,雲修頓了一頓,輕聲說,“傷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被人欺負的時候,還有想媽媽和……哥哥的時候。”

賀子漠驀然一震,猛地側頭看他。

“我每年都在想他們,每年都想……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接我,什麼時候會再回來看看我。我像媽媽說的一樣,乖乖的等了二十多年,等到現在,都已經忘了他們的樣子了,”雲修說著,終於側頭看向一旁震驚的賀子漠,“其實我心裏還是有些恨他們的,為什麼明明說了會來接我,卻到我最後死了,都沒有再來見我一麵?”雲修看著賀子漠,嘴角的笑容似是而非,“是不是其實,他們早就忘了我了?”

賀子漠腦子裏一片混亂,腦海裏倏然湧上一片片被他埋葬在記憶深處的回憶,那裏有一個總是蹣跚跟著他的小孩子,總是笑嗬嗬的,身體疼了也不叫,隻是默默忍著,還反過來安慰自己,不要擔心。

那個孩子是幼年時的自己最大的支撐,他想盡辦法籌錢給他治病,甚至險些被那些肮髒惡心的男人們強迫,盡管遍體鱗傷,活得異常艱難,他還是掙紮著努力活下去。柔弱的母親,病重的弟弟,而他是大哥,是要支撐起這個脆弱家庭的男子漢。不到十歲,他的肩膀上就已經背負了沉重的責任,他以為自己可以堅持下去,即使頭破血流也要背起這個家,可弟弟繁重的醫藥費漸漸要把他擊垮,終於有一天,在拾撿垃圾的深冬夜裏,他生了一場重病,再醒來時,母親流著淚抱著他,一遍遍跟他說,對不起。

他在她的哭訴裏終於明白,那個讓他拚盡全力想要守護到底的弟弟,要離開自己了。

他努力解釋,努力保證,可母親隻是抱著他哭,他連說話都頭暈目眩,卻還是掙紮著要下床繼續找活兒賺錢,母親第一次用力拉住他,他看到她悲傷痛苦的眼神,那麼絕望,看得他整顆心髒都要扭曲了。

她說,“把小羽交給他親生父親,他還會好好活著,可他繼續跟著我們,你們兩個誰都會活不下去,”她抱著他,泣不成聲,“小漠,聽媽媽一回,放手吧。”

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孩子在男人懷裏一直驚恐地盯著自己的眼神,他伸著手,害怕地高喊,一遍遍喊著哥哥。他一直緊緊盯著那瘦小的身子,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再也聽不見那稚嫩的聲音。母親到死都沒有告訴自己那男人的身份,她怕自己去找他,再把小羽帶回來,而那孩子最後哭喊的聲音就那麼鐫刻在腦子裏,夜深人靜時,像個詛咒一樣一次次回蕩在耳邊。

哥哥,哥哥……你們不要丟下我……

“哥哥。”耳邊是男人沉靜的,帶著試探的聲音,賀子漠驚惶抬眼,看到雲修眼裏落寞的神情,“這兩個字,已經二十多年沒叫過了,有時候都不敢確定那些記憶到底是真實的,還是隻是一場夢。”

賀子漠勉力克製內心的慌亂,他讓自己冷靜地思考。這個人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對弟弟的回憶,不錯,這人一定是想借這個回憶來動搖自己,這世上能動搖自己的也隻剩下兩個人,一個是蘇瑾,另一個……隻有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