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匣子,借著如豆的暈黃,紫羅蘭色的絲絨小墊上——空空如也。蒙麵人輕輕一笑,似乎這一切並不讓他感到意外。
身後三個黑影立時站了起來,斬馬大刀齊齊架上那人的脖子。為首的大漢嘿嘿一笑:“玉莫言,你以為能那麼容易從我們泰山三散人手中盜走九色玻璃樽嗎?”
蒙麵人回過身來,看著三個大漢精神奕奕,又得意洋洋的樣子,忽然皺了皺眉:“哎呀,那看來是我失算啦?”
“嘿嘿嘿!”另一個大漢在一隻倒地的酒壇裏掏了掏,摸出一隻透明的玻璃樽,在手中把玩,“你想不到吧,玻璃樽在這裏呐!”
蒙麵人作恍然大悟狀,發出一聲驚歎:“哦!”
“哦什麼哦!你這毛賊!今天就要大爺我看看你的真麵目!”說完,為首的那大漢一把拉下了蒙麵人臉上的麵紗。
三大漢齊齊愣住:“你你你!你不是玉莫言!”
他們眼前的人,一襲黑衣,身形高挑,卻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也不介意被摘了麵紗,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蕭淵挑挑眉毛:“我什麼時候說我是玉莫言啦?”
“你……”三大漢氣結,為首的那人瞪著一雙大眼睛,“反正你也要偷玻璃樽!定也不是好人!”
蕭淵嘻嘻一笑:“玻璃樽我沒興趣偷!不過,我確實不是個好人!”說完,在那幾個大漢遲疑之間,他右手一抄,一把撩過桌上的匣子。匣子一下擊中那大漢的肚子,他立時吃痛,彎下腰去。
一柄大刀撤開,蕭淵脫離了刀困,一彎身,靈巧地像一隻黑色的泥鰍。抬腿一個橫踢,正中另外兩名大漢手腕內關穴。手腕驀地一酸,他們紛紛丟掉兵刃,疼得吱哇亂叫。蕭淵站直了,嘿嘿一笑,手肘後頂,腹部受傷的大漢剛站起來,就又被頂倒在地。蕭淵跨過那名大漢,探手要去那另外一人手上的玻璃樽。跑得快了,一腳踩在了那人手上,他立時張開了另一隻手,疼得吐出了舌頭。
蕭淵拿了玻璃樽,二指在自己眉梢輕輕一點,揚了揚手,吐了吐舌頭:“抱歉啦!”說完,一溜煙躥出了房間。
“愣、愣著幹嗎!快追啊!”腹部受傷的大漢費力爬起來,大喊了一聲,腹部受傷的地方又被扯動,他不由得咧開了嘴。
蕭淵一路跑出了客棧,一路跑,一路回頭看。
後麵毫無異樣,他心中一陣納悶兒:哎?怎麼還沒追上來啊?
忽然,一種別樣的氣息突然出現,他立時停住了腳步,足尖一點,後退了數步,右手扶上腰間,抽出長劍,抬眼看向前方。
“在等我麼?”麵前一個人,從頭到腳一襲白色,麵相普通,狹長的眸子,正玩味地看著他。
“你就是玉莫言啊?”蕭淵勾起嘴角,亮出手中的玻璃樽,“想要這個對吧?”
“明知故問。”白衣人輕輕一笑,“你知道泰山三散人不會老實地把玻璃樽放在匣子裏,所以在我之前到了他們房裏。佯裝成是我,假裝中計,使他們得意之時,拿出了已經藏好的玻璃樽,倒是省去了我的麻煩。你之所以搶走了玻璃樽,跑到這裏,不就是為了從客棧那麼多人裏找出我,把我引過來嗎?”
“哈哈!我這麼天衣無縫的計劃都被你看破啦!”蕭淵叉著腰笑起來,明媚的笑容完全不符合他接下來說的話,“那我也實話告訴你好啦!有人雇我殺你,所以你要想保命且拿到玻璃樽,就要看你的本事嘍!可別被我殺了!”說完,手腕一動,劍尖直指向他。
冷月下,廣袤無垠的大漠裏,沙粒似乎都被鍍上一層凜凜的銀色。兩個人,一黑一白,在夜風中對峙著。風卷起沙粒,紛紛揚過二人身邊,這一刻,仿佛整個空間都已經靜止。
蕭淵冷笑一聲,長劍快若流星,向著玉莫言刺去。
瘦猴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板上跳了起來:“喂喂喂!別睡了別睡了!都起來都起來!行動啦!”
胖子揉揉惺忪的睡眼,嘟嘟囔囔:“什麼時辰了?”
“哎呀!你們這幫豬!人家都打起來了,你們還睡不醒呢!泰山三散人不見了!”夢三娘忽然“哐”一聲踹開了門,驚得瘦猴趕忙提起那還未穿好的褲子。
夢三娘才不屑看他,腰身一扭,憤憤地出了屋子。猶剩三個男人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往門外奔去。可憐小小的門框被他們三個擠來擠去,推推搡搡,發出瀕臨崩潰的“吱吱”聲。
終於擠出了屋子,四個人一齊湊到了泰山三散人的房間裏。房裏一片狼藉,打鬥痕跡尤為明顯。
三個男人看得目瞪口呆,隻有夢三娘一個人,懶懶地倚著門口,似乎早已經看過了這令人驚訝的一幕。她此行目的其實並不在玻璃樽,而是為了一睹玉莫言的絕世真容。加入這個菜鳥級打劫隊,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而此時,玻璃樽下落不明,俊男也沒看著,讓她除了怨憤還是怨憤:“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追啊!”胖子甩了甩大胡子,懊惱地狠狠跺了跺腳,就當先“騰騰騰”地下樓去了。
夢三娘和瘦子緊隨其後,衝出客棧大門,向著無垠的大漠裏尋了去。
那個一直話很少的男人原來是個侏儒,坐著的時候不覺得,站起來其實也就跟桌子差不多高矮,但是看麵容,歲數已經不小了。黑瘦的臉頰,隱隱透出兩酡暗紅,風霜在他的額頭刻下一道道皺紋,隻有那一雙烏黑的小眼睛,在月光中發出熠熠的光。他個子矮,步子也小,轉瞬就被那三個同夥甩下了。他似乎很不滿他們這樣不公平的舉動,轉身之際啐了一口,暗罵了一句。忽然,他的目光被桌子底下的一個黑黑小小的物什吸引了。
鑽進桌子底下,捧出那個精致的盒子,他呆住了。這是裝九色玻璃樽的盒子啊!看那上麵的鎖完好無損的扣著,一點沒有過被打開的痕跡。
侏儒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轉:這麼說,九色玻璃樽沒被搶走?
心中一陣狂喜,他捧著盒子發足狂奔起來——當然,他回去了自己的房間。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邊瞟著放在一旁的精美盒子,侏儒心裏甜滋滋的像是喝了蜂蜜:“哼!別怪老子沒義氣,誰叫你們丟下我啊!九色玻璃樽我就一人帶走了,你們這幫傻蛋,追去吧!”
格爾城。
曆經百年的城門高大威武,屹立在格爾城外圈,迎著風沙,將格爾城和茫茫的大漠分隔開。
日頭當空,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遠望著金色的沙海,與天相接的地方,徐徐抖動著粼粼的波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虛無的鏡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一樣。
城門的蔭涼裏,兩個麵色麵黃肌瘦的守衛,披著長及腳麵的長褂,頭上包裹著看著極為厚重的頭巾,似乎沒有力氣一般,半天才將城門拉開一條細細的小縫。隨著城門厚重的聲音,門外兩名旅者,一人牽著一頭駱駝,緩緩走進城來。城內死氣沉沉,挨家挨戶都緊閉著門窗,就連大街上都沒有幾個人。
兩名旅者緩緩行走在大街上,個別躲在蔭涼裏疲憊不堪的城裏人似乎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之後又垂下了無神的眸子。他們就像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突然闖進了一個與他們格格不入的世界,顯得尤其個色。其實他們並沒有什麼奇特,從裝扮上,他們是太正常的旅人——防風的長袍,寬邊的帷帽,蒙得嚴嚴實實的臉。他們的與眾不同,也許就在於那雙眼睛吧。熾熱的天氣,幹枯的水源,人們的生計難以維係,整個格爾城都顯得那麼頹廢,而他們兩個剛從大漠而來的旅人,非但沒有絲毫的疲憊,反而從那雙眼睛中透出的神采,讓人看著,也不由得為之一振。
格爾古城常年處在大漠之中,所以格爾人大都信奉雨神。看著這與眾不同的二人,路邊的人竟不由得想:也許這兩個外來客,是雨神的化身呢?
當看到了他們駱駝上懸掛著的水壺也是幹癟著的時候,這個讓人興奮的想法轉瞬即逝。路旁的人似乎是輕哼了一聲,眼光掠過駱駝背上和水壺一起挎著的長劍,似乎有些不屑:原來不過是中原那幫自以為是的劍客。
兩個旅人在眾人揣測和腹誹的目光中緩緩走入一家旅店,對於大家冷漠而排斥的反應全不為所動。
“老板,兩間客房可有?”青衣旅客摘下帷帽、圍巾,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這日子哪有客人,客官想住幾間都有。”旅店老板是個瘦瘦黑黑的小老頭,此時無精打采地蜷在大堂一個角落裏,手裏拿了根細木柴,似乎正在牆上刻畫著什麼。見到兩個旅客,他沒有過多的吃驚,也不動彈,隨意看了看兩人,目光又落回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