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純站在甬道的出口躊躇了不知多長時間,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抽出腰間的卡瓦藏刀,小心翼翼向祭台走去。
台上的祭司還在念著不知念了多少遍的戲文,他腳下跪著十餘個孩子,頭快低到了胸脯,看不出什麼長相,卻還是讓藝純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
“打擾一下……請問我怎麼才能出去?”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藝純緩步走進他們中間,仰起頭和他們一起看向祭台。
不對,這些人有問題。
藝純吞了口唾沫,壯起膽子在原地轉了一圈,仔細掃過身旁每個人的臉。
都是最平凡不過的容貌,如果他們走在大街上,大概根本不會被注意到。
但那被放大的別扭感卻始終沒有退去,藝純緊張得幾乎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他強壓著恐懼,又用餘光掃了遍左右的人臉。
白,和衣服一樣白,那一張張臉上看不出半點血色,五官淺得像是畫上去的,又像是被水泡過後呈現出的浮腫狀態。
就在這時,流程進行到發生卡帶的那一幕,藝純回過味來,死死盯著台上的祭司,想要看清他是怎麼回歸初始狀態的,然而令他震驚的是,卡帶停止了。
寂靜的洞底猛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哀嚎,眼前的畫麵頃刻間被鮮血覆蓋,隻見台下幾個浮屍般的觀望者紛紛爬到祭司腳下,死死按住地上跪著的孩子,抽出刀來刺進他們頭皮,順著身體一路劃了下去,任鮮血噴湧而出,覆蓋了化屍藤猙獰的根係。
整張人皮被從那一具具軀體上活生生剝落下來,還有沒死透的,血淋淋匍匐在地上打滾,直到耗完最後的力氣,才終於癱倒在祭台上,沒了動靜。
哭喊,掙紮,人間地獄。
除了這些詞,藝純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眼前的東西。
然而直到現在真正祭祀才剛剛開始,隻見化屍藤錯綜盤繞的根係在鮮血的刺激下一點點分崩離析,那撕裂而成的數以萬計的絲藤瘋子般在空中招搖,最終刺進祭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當中,像噴液科蜘蛛一樣將被肢解的碎塊層層包裹進去。
眼看利劍般的藤蔓叫囂著衝了過來,藝純嚇得臉色鐵青,草草擦了把臉上的血,踉蹌著想從剩下的觀望者中逃出去。但很快他發現,不論怎麼跑,自己也隻能在這些人圍成的死牢裏打轉。
“放過我……放過我!”
沒有人對他的哀求做出回應,他知道周遭那腫脹充血的眼球正在死盯著他看,仿佛他稍一放棄抵抗,立馬會有浮屍撲過來把他生拉硬拽到祭祀台上去。
刀,對,手裏還有刀。
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藝純努力平複著近乎崩潰的情緒,伸出雙手來,傾注所有力氣將刀捅向麵前的男人心口,鮮血霎時間噴薄而出,然而蹊蹺的是,藝純竟分毫感覺不到有東西濺到臉上。
但現在顧不了猜疑這麼多了,藝純抽出藏刀起身向前跑去,誰知這一下動作太大,肚子上的傷口又被撕裂開來,劇烈的疼痛引得藝純渾身一陣顫抖,孤立無援地跪倒在地上,哀紅的鮮血一點點滲透那層牛仔布,似乎也在蠶食盡他最後的理智。
“放過我吧。”
也不知道這樣機械地重複了多少遍,藝純慢慢抬起頭,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來。
那笑沒有帶任何溫度,因為下一秒,藝純撐著身子一躍而起,毫不留情地將出現在他臉前的祭司撲倒在地,舉起刀來死死刺進他喉管,一下接著一下,像是在報複,更像是在發泄。
出不去了,不管再怎麼折騰,絕對是出不去了。
這是當時藝純大腦中僅存的意識。
放眼這世上,最恐怖的情緒也莫過於絕望,它能讓獸吃人,能讓人變獸。
原本藝純並不信這話,但真正被逼到了無可退卻的地步,別說是再顧及什麼是非對錯,他連自己手下的動作都難以控製。
“夠了,藝純!”
遠到不可及的呼喊聲從天籟傳來,藝純卻什麼也聽不清了,腳下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個孩子,滿身殷紅,眼睛睜得幾乎撐裂眼瞼,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著地上的屍體。
藝純不敢看他,起身向後又退了幾步,那孩子卻壓根沒把他當回事,抬起頭來麵向著其餘的人,從喉嚨裏滾出串野獸般的哀鳴,隨即擰過身子直衝青石板階跑去。
他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藝純統統不願思考,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實在超過了他的思維負荷,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處境,更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