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一塊雲紋淺淺的青石，倒映著夕陽的光彩。二哥拉著我的手，一路穿過後院的花園長廊。今晨剛下過雪，冰涼的雪水從樹梢上簌簌地滴下來，落在頭上一片冰涼。他脫下乳黃色竊曲紋葫蘆扣的直領披風為我遮擋，我笑著也沒有推拒。
「悶在府裏有一年多，幾乎要生草了。」我低低地抱怨道。
「為何？」二哥不禁詫異道，「你向來可是最悶不得的。」
「正是呢，」我撩過帶雪的鬆枝，道，「爹爹說我十六了該出閣了，就不能像從前一樣放肆地到處跑。我央了他幾次，他都不肯。我也隻好罷了。」
二哥笑道：「若是依著母親的性兒，隻怕從小就把你關起來，一直關到你出閣。爹爹就是寵著你，才養成你這麼無法無天的性格。」
我不禁一撇嘴道：「二哥莫非也覺得，夢回應該關著才好？」
「自然不是。」二哥拂了拂我額前的碎發，道，「你才是個最受不得拘束的，要是這一直關下去，還沒生草，就先關出毛病來了。」
「還是二哥知道我。」我踢著一雙繡百合的胡粉色軟緞繡鞋，腰間的青玉墜子叮叮當當作響，「所以二哥要時常帶我出去玩，有了二哥在，門口的人也不會攔著了。」
二哥含笑著點頭道：「自然會的。若不是這一年我離家下了江南，定然日日帶你出來。」
我道：「聽說哥哥在江南的生意綢布莊生意頗好，小妹真想去見識見識。」
哥哥頓了頓，才道：「小妹喜歡什麼樣的綢布，我命人快馬給你從江南送來。」
我不禁莞爾：「哥哥也頗有玄宗的氣派！」
哥哥歎道：「若你不是個女兒身就好了。這樣，我便可以帶你去江南，去塞北，去看這世上所有美的地方。」
我聞言不禁傷感：「我若不是個女兒身，哥哥也不會到沈家來。」
我終於邁出了沈府的大門。二哥喚了小廝，沒敢動用府上的車，遂叫人花了些錢雇了馬車來。其實我會騎馬，可二哥說若我大張旗鼓地騎了馬，叫母親知道了定是出不來了。我也隻好悻悻地坐上馬車。
想到母親，我就不禁想起那讓我頭疼的親事。母親也有意無意地向我提起過，我自然是能避則避，可再避也避不了一世的。若是嫁了人，必定是要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況我朝對女德講究頗深，先成祖徐皇後更是著有《內訓》，廣傳於閨閣之間。母親一心要為我找個好的門楣，日後也免不了拘束在閨閣終身了。
上了馬車，我便越發覺得奇怪。濟南城的所有名勝我皆逛遍，大大小小的好玩去處也都心中有譜。不知二哥到底說的是什麼好去處，能值得我巴巴地趕過去？
「你還記得那位楊兄吧，同我一道下江南的那位。」二哥道。
「自然記得，」我道，「是楊子規，對不對？」
「小妹記性果真好。」
「小妹拘束閨閣近一年了，心心念念的不過是外頭的樣子。」我笑道，「何況二哥的朋友，哪能不記得？」
「這次楊兄到濟南來，亦是為了一筆生意。隻是這筆生意非同小可，非要他親自照看。」
我隨口問道：「是什麼生意？」
「你可聽過「飛瀑連珠」？」
「飛瀑連珠？」我驚道，「是昔日寧王所製，後來一直流落民間的名琴？」
「正是。」二哥點頭一笑，道，「我知小妹最擅撫琴，特說與楊兄，令他帶了這把名琴與小妹一賞。」
我正又驚又喜，心下懷疑二哥是不是哄著我玩。卻見簾子一打，外頭有人叫道：「少爺，小姐，到城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