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02-08(2 / 3)

羅衛民臉上一紅,道:“好吧好吧。事實上,基本上所有的密室,給出的條件都是相當多的。也是相當複雜的。比方說槍聲啊,血漬啊,屍體的位置啊,不同的人聽到的不同聲音等等。而現在我們這個所謂的密室,簡直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第一,沒有屍體,隻是一個大活人失蹤了。除了聽到他在裏麵說話和辦事,既沒有人看見過他進去,也沒有人看見過他出來。第二,條件極端之少,除了地上一灘水,臨走衝一下馬桶,什麼也沒有了。而第二個條件,衝一下馬桶,實在算不上什麼條件。你們想,這兩個男女在廁所裏辦事,辦完還得出去接著上班,那麼總得用衛生紙擦擦什麼的不是?擦完紙往哪裏扔?衝馬桶是個當然的動作。所以除了地上一灘水,根本就沒有別的任何條件。就我所知道的密室,這個是我生平僅見。但這樣一來,這個密室就無比之難。由於隻有這麼一個條件,那麼唯一可能被利用的也就是這個條件,我隻能朝一個可能上推。”

金惠生故作認真地點頭:“結果就是,那不是人。因為人沒辦法利用一灘水在封閉的房間裏玩消失。”

羅衛民一愣:“原來你也想到了,我還以為就我自己想到的。”一臉說不盡的惋惜和遺憾。

我幾乎暴跳起來,就算我性子再好、脾氣再耐得住,遇到這種情況也實在難以容忍。這情形實在是讓人抓狂,上一分鍾我們正在認真討論逃出升天的可能,下一分鍾就被告知這是個倩女幽魂的世界。我幾欲惡言相向,但被金惠生用眼神製止住了。

金惠生道:“你,寫推理小說?”

羅衛民像是被人踩著尾巴一樣跳將起來:“我寫推理小說又怎麼了?不要覺得推理小說不是小說,我告訴你,推理小說也是門藝術。也許從文學性上講,推理小說也許不如其它的,但從智力的層麵上來看,推理小說隻會更高的。每個推理小說作者都知道,因為寫這些東西需要費腦子,所以實際上更加困難。如果說純文學展示的是才華,那麼推理小說展示的就是智商。我從來就認為,我寫的那些商戰之類的都市言情都是狗屁,隻有當我寫推理小說的時候,才是真正做回了我自己(※注)。”

口沫橫飛的羅衛民正在拚死捍衛推理小說及其作者的尊嚴,卻不知道他對麵的兩個聽眾對此毫無興趣。金惠生舉起雙手——其中一隻還被輸液針頭連在一瓶葡萄糖上——表示完全同意:“沒錯,老羅。我也喜歡推理小說,至少曾經是。我是想問,作為一個推理小說作者,你能容忍在你的小說裏,一個密室最後是被超自然的東西解開的嗎?”

羅衛民猶如挨了一悶棍,一瞬間泄了氣:“當然不能。可是,這條件太少了,打破頭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我們畢竟不是生活在推理小說裏的,不是麼?這是現實,不是小說裏,不是麼?”

我忍住笑,實在不想發表任何評論。這個上一分鍾還在誇誇其談什麼鬼用水穿越密室的人居然說出這是現實之類的話,未免太搞笑了。一個人認為鬼穿牆是現實世界的證據,還能說什麼評價呢。金惠生卻道:“所以小說裏沒有鬼,在現實裏鬼穿牆,嗯嗯,也許吧。不過,你的鬼的理論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今天你大張旗鼓地來,總不是重複一次我們已經聽過的吧。”

“當然不是!”羅衛民的眼睛恢複了生氣,“郭震,你有沒有聽到水聲?”

“什麼水聲?”我莫明其妙。

“每當歌聲響起的時候,就會有!”羅衛民瞪大眼睛,“你沒有聽到過嗎?”

“沒有,”我道,沒好氣的,“水鬼麼?”

金惠生打斷道:“我倒很想知道,為什麼每次一死人,之前就會有歌聲。”

羅衛民道:“這還需要問?那是李護的鬼!歌聲是李護生前唱的,歌聲一響起,就是她的鬼又出現了。”

金惠生搖頭道:“也許。不過,我是想知道,為什麼是歌聲?為什麼不是其它的什麼玩意兒?她到底唱的什麼?而且,如果都是她——她的鬼做的,為什麼又要唱?”

現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我當然可以回頭找出當初記載有我當時聽到的歌詞。不過在金惠生問這話的時候,我隻能聳聳肩:“如果是鬼,就沒有必要再講什麼邏輯了。”

“當然有,”羅衛民道,“一出現歌聲,就是小李護士的鬼出現,就是有人又會被殺死。或者,嚇死。”

虛掩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孫護站在門口。房間裏三人全都愣住了。

“我站了好一會兒了,”孫護道,“聽你們的談話,許多地方我都完全同意。我們現在所有人處於危險之中!”

這句話說完,房間裏三個人全部都在斷電中。我腦海裏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說話。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金惠生:“先把門關好吧。”

我回過神來,連忙把門關上。還沒來得及回頭,金惠生已經開口問我想問的問題:“張德全!他怎麼上來的?”

孫護困惑地搖搖頭:“這事我也很奇怪!我從來沒有看過他上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下去的。每次都是他告訴我今晚什麼時候來廁所,之後他一直等到我先離開。我從來不知道他上來下去的途徑。有幾次我也很好奇問他,但他都不說。還嬉皮笑臉地說他會什麼法術。”

“那為什麼……”

“聽好,”孫護嚴肅道,“我聽到了你們的話。我們必須得逃走!有許多事情是你們不知道的。現在我也許來不及說。但有幾點很重要……”

“孫蘭!”走廊外響起了腳步聲。那應該是胡護士長。

“……我們都處於非常危險之中!你們必須要想辦法離開,要帶上我!”孫護的眼睛忽然充滿了淚水,“我知道張德全是在騙我!他跟他們是一夥的!可我寂寞!我要找個途徑發泄!你們知道我們過的什麼日子嗎?簡直和坐牢沒有兩樣。還有,其他護士都信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