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02-04(3 / 3)

現在想來,應該是他的右腳踝關節卡在了粗如手臂的樹杈之間,臉剛好在我的窗戶外麵。將他的屍體取下來不是在我的房間進行的,而是大費周章的從外麵以鋸樹幹的方式才將人取下來。

因為我的房間,窗戶上是焊死的鐵條牢牢封閉住的。

張德全那家夥四肢抽搐驚鸞,屍體是因為驚鸞的腳變形才卡在樹杈上的。否則的話,我還沒有這麼幸運欣賞這一驚悚場麵,至少不會是第一時間。

守候一晚,我終於還是等到了他的出現,不過顯然和我期望的方式有相當的差距。

“唔!”門一聲輕響,羅衛民悄悄地閃身進來。

“沒睡呢?”他道。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又道:“喂,沒被嚇壞了吧?”

“還好。不過這樣下去估計在那個什麼怪病還沒來得及結果我之前,我就會先死在心髒病腦溢血之類的病手裏了。”

“看那家夥的樣子,這回不用解剖大家都能明白他是怎麼死的了。”

“如果一個人半夜三更翻著白眼吐著舌頭滿臉猙獰手指驚鸞地倒掛在麵前,”我道,“結論確實不用做太多推理。你怎麼不睡了?”

“嚇,出了這種事,誰他媽還睡得下去就不是人了。我回房間在**上倒騰了半天,腦袋裏麵全是那家夥的臉。趁她們交班的時候我偷偷溜出來,來看看你,我估計你也沒睡。”羅衛民的臉色看來也相當的不好,看來接連出了這種事情,每個人的心裏都開始發怵。膽子再大的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接二連三的,估計也會害怕吧。

“是,這回又嚇死了一個……”

“有件事情,”羅衛民坐到我身邊,忽然打斷我的話一把捏住我,“有件事情,剛才我隱瞞了起來。”

“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人,是怎麼會出現在樹上的?”

“咦?”說實話,一直被張德全扭曲的麵孔占據了心思,完了又和榮鋒說了半天,這事倒真還沒想過。

羅衛民道:“我知道!剛才他們問我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我說沒有,我說我睡著了。”

我一激靈:“你是說,你有發現……”

“你沒聽見嗎?就在你大喊大叫之前沒多久,那一陣歌聲。”羅衛民抖動著嘴唇,額頭冒出汗珠。

“你是說,小李護士?”

“對!和曹護死之前的歌聲一模一樣!我敢肯定,那是小李護士!你真的沒聽見?”

我苦笑道:“我是真地睡著了。”

“我也睡著了,”他顫聲道,“可我被吵醒了!那歌聲就在走廊上,一直在走廊上飄來飄去,你怎麼能沒聽到?”

“那護士們呢?如果在走廊上,她們應該能第一時間聽到才對。她們在走廊交彙的值班室裏。”

羅衛民搖頭:“我聽趙護跟榮鋒彙報說,她們在值班室裏聊天,估計還關了門的,要不是你叫喊起來,恐怕得明天早上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聽我說,”他正色道,“這事不對頭!又是李護的歌聲,又被嚇死的,這絕對不對頭。”

“怎麼不對頭?”

“你想想,李護不過是失蹤了不是?如果你突然看到她,就算是半夜也好還是怎麼樣,你也許會嚇一跳,但你認為你會被嚇死嗎?”

“不會,當然不會。”

“這就是了!”羅衛民的臉上也不知道是出於激動還是出於什麼而顫抖,“沒有人會。陡然發現一個失蹤的人,怎麼會被嚇死呢?誰也不會!你不會,我不會,同理,曹護也不會,這個張德全也不會。”

“那麼?”

“那不是李護!”羅衛民斬釘截鐵道,“那絕對不是李護!你看到她最多奇怪、驚嚇,但你絕對不會轉身就跑,像曹護一樣跑到死路裏將自己鎖起來還鑽進桌子下麵,或者像張德全一樣嚇得跳到樹上!然後還會被嚇死!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會有這樣的本事,將另外一個人嚇成這樣。”

羅衛民看著我,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人。”

這樣的判斷,我並不是沒有過。在第一次看到李護衣服的時候,我會被嚇得神智失常,甚至短暫性的失憶、昏迷,都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

羅衛民急切地看著我,仿佛是要尋找什麼求證一樣:“你也知道這一點,對不對?你也聽見了歌聲,你還看見了那人影一樣的東西!”

“我是看見了。我也確實無法確定那是什麼。”

“你還摸到那衣服的不是?小李的衣服?小李失蹤了的衣服又出現,然後又失蹤了!”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昨天晚上,那件該死的白大褂肯定又出現在了走廊上,伴隨著歌聲!詭異旋律的歌聲!歌聲一出現,白大褂出現,某個人被嚇死!昨晚再次上演這一幕!那根本就不是什麼該死的衣服,天,你還摸過的!”他神經質的一縮手,將剛才還握緊我胳膊的手收回去。

我用兩隻手掌互相磨蹭著,並沒有感到什麼不妥之處。但羅衛民的話如同鹽水裏加入了冰凍的藥劑,一輸入血管,那冰冷的惡寒便隨著血液彌漫開來,從心髒開始,直到整個身體。

“這不會是最後一次,”羅衛民哆嗦道,“肯定不是!如果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你相信嗎?”

當然不,我苦笑著搖搖頭,我情願是最後一次。不過相比之下我更情願昨晚死的這個人不是張德全,而是別的什麼人。這樣至少我有很大的機會跑出這個該死的地方。

“下一個是誰?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哪個護士,可能是哪個工作人員……你明白嗎?我們在麵臨什麼?”

我勉強點點頭,吞一口唾沫,卻發現口腔裏幹得出奇,什麼也沒有吞下去。水分都先從滿背的冷汗逃離出來了。

“出現歌聲,出現白色的人影,然後馬上就有人被嚇死,這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羅衛民總結道,“因為死亡的方式太怪異了。我甚至考慮過,如果這是連環殺手的可能性。在曹護死之前,那也許可能。也許懂藥的可以用某種藥劑製造出猙獰的死狀,可以讓毒殺看起來像是嚇死的。同時在這之前利用李護失蹤的事情,故意製造些氣氛讓人覺得這不是人幹的。但這不可能,下毒逃不脫專業醫生的解剖。何況,昨天晚上的事情再度發生,歌聲在走廊,而受害人卻死在建築外麵。這不是人力能做的事情。”羅衛民喃喃背出一條著名的定理:“排除一切可能因素,不管剩下的多不可思議,都是事實。那不是人……”

他的背書一出口,我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我打斷他道:“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排除了人力能為的所有可能,剩下的,隻能是非人力才能所為。”

我看著他,他有點不自在:“怎麼?說錯了嗎?”

“不,你也寫過推理小說,對不對?”

“對。隻寫帝王將相風花雪月的,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定理。”

“果然如此,”我道,“前晚還和金惠生總結這是很大的可能性。”

“什麼?”

“我們這些人,有第二個共同點:心思嚴密,邏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