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薛孝俞,他現在腦子裏更多的是兒女情長,雖然也有野心卻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哥哥被殺,現在的他會安心做一方刺史足矣。
這邊薛鈺迎李覺玉走進他的冷香居,她也是頭回進來這裏,那次隻遠遠瞅了一眼,自是和以前丞相府的大有不同,卻不料竟這般讓人眼前一亮。
雖也是秋意索然,庭前錯落的幾棵桂樹上仍有剛開放的香蕊,滿地潔白如雪,隱隱有香氣入腦,腳下是五色卵石鋪就的石子小路,古樸中又有些低調的華貴,在宮中見慣了那種大氣奢糜,此刻的心境從來沒有這般平和中又有絲激動。
來到冷香居門前,才發現整個宅院都是竹編而成,古樸優雅的格子門通體糊著油青色的薄紗,與整間屋子相得益彰,屋裏並不大且很是潔淨,中間一張白檀貼麵大矮榻,榻的後沿上豎有雲母嵌畫金泥屏風,然而這些她全不在意,目光很自然地落到矮榻上,那上麵有一床疊得整齊的絲綢薄被,還有一對鏨花鎏金銀枕。
她不曾問,他卻急於開口:“那銀枕…”未及說完麵上竟有些紅了。
“還記得那時嗎?你眼裏隻有二哥,你們大婚的時候,我卻遠在千裏之外。也是年輕氣盛,攻城略地的空隙,別人向我敬獻了這個,是一對,我心中一動便留了下來,你可會怪我當時不堪的想法?”
李覺玉聽完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少年時最初的悸動,他是對她,她卻不是他,但若沒有與薛潭的癡戀和相守,其他孽緣糾葛一切一切也都不會有。
“你現在府中隻有一妾,還是陛下所賜,這麼多年也不立正妃,這也太過明顯了,隻怕最終會是一場空。”越說越小聲,頭也低了下去,不敢抬眼看他的臉。
小小竹間頓時沉默異常,但沒過多久頭頂上方傳來薛鈺溫潤的嗓音:“我怕,也不怕。”不等她有所反應,便接著道:“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弄早飯。”
“懷謹……”
“恩?”
“你會做飯?”多此一問,他已經不見了身影,她緊跟著出去,原來冷香居後院有個敞亮的小廚間,卻是不見一個下人。
這庖廚裝飾簡樸又不失典雅,像磁石般吸引住她所有目光,條狀案台上放了不少茶食器皿,一旁便是小小的灶台,正有菜粥的香味從一隻釉綠彩大個瓦罐裏飄出,頓感肚子有些嘰咕。
“這個竹雕荷葉杯好別致,還有這個,”她輕輕托起一盞玉卮道:“竟是沒有底的。”
“這其中的典故想來你也知曉,欲壑難填,貪得無厭,就如此杯。”
薛鈺手中忙碌道:“我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該我的絕不伸手,隻想著要留條命在。”一番話下來喉頭發緊,聲音也是晦澀難當。
“你是聰明透澈之人,若真去爭倒叫別人尋著由頭,治你個謀反大罪,自古嫡庶有別,想來我也是貪心了的。”
“二哥從不在意你庶出的身份,他隻是像天底下大多數男人一樣,對權力過於癡迷。”薛鈺將魚段細細切成薄片,歎息著道。
“你是那少數了?”李覺玉有絲猶豫,還是問出了口。
“非也,我不敢癡迷,不能強求,因為這天下本就不是我能得的,我隻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比如你。”
她玉容瞬間染了層薄暈,不由轉移話題:“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將那青白團子擺放在盤裏就好。”
“看不出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也會親自下廚,且不經下人之手一分半毫。”她真是有些感歎,就連自己少時也隻喜歡擺弄花草藥書,廚藝並不上心。
他忽然沉默,像是想起什麼,停了許久才道:“長年累月駐邊征戰養成的習慣,換了地方飲食不融是要吃大苦頭的,就地取材自己動手與兵士們吃住一處,也不覺著苦了。”
用竹筷挑起一片如蟬翼透明的魚片:“它叫做鮓,以前同南麵的湳國交戰時,三五個月隻能吃到魚是常事,變換口味必不可少,許多做魚的技巧還是俘虜教會我的。”
李覺玉感到眼眶一通濕熱,是了,這麼多年在外征伐的危險與孤寂,還有那些難以啟齒的蒼涼與悲哀,自己又怎會感同身受,從這點來說倒不如一直陪伴他左右的瑩兒。
“不要胡思亂想。”他眼神似刀,不容拒絕:“其實懷謹已經在強求了,濟寧王登上大寶之日,也是咱倆成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