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張了張嘴,年輕的臉上似乎帶著些不肯妥協的神氣。柳長寧卻是笑著寬慰道:“我也不會讓你一輩子做侍衛,跟著我,學到了祖父的槍法和‘連珠箭’,還有怕沒有你發揮的那一日麼?”
阿貴終於明白了柳長寧的良苦用心,便將一腔的激動之情化作了實際行動,當即跪倒下來行了拜師的大禮。
忻毅在一旁看了許久的熱鬧,這時忽而笑著對柳長寧道:“你初來乍到,難不成真的要收他做徒弟?”
柳長寧不由得側目:“為何不可?我覺得阿貴同你小時候像了八成,光是那副執拗的性子,若是能夠走正道,將來或許又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她歎了口氣,語氣輕鬆,可說出的內容卻是讓忻毅有些悵然:“祖父一身的武功,眼看著就要後繼無人了。若是不收個徒弟讓他繼承了祖父的武藝,將來我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向他們交代。”
忻毅道:“看來,你是下定了決心,不打算再回京城了?”
柳長寧亦是堅定:“那是自然,邊關那麼好,我又為什麼要回去。”
—三年後—
柳長寧立在風雪之中,昨夜的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將整個邊關變成了銀色的天地。自三年前來到這裏,她便仿佛紮了根、發了芽,雖然風吹雨淋不免艱苦些,但生命力卻比之前更頑強更茁壯。
人們都說,時間是療傷的聖藥,這句話當真不假。當年離開京城時,曾經那樣的心痛,痛到她以為自己再也撐不下去。然而,自己還是這樣撐了過來。隨著時光的流逝,這種疼痛每一天都消散一些,到了如今,大可以瀟瀟灑灑地說一句“好了傷疤忘了疼”。也是因為時間的關係,柳長寧終於發現自己可以平心靜氣地去麵對與李正煜有關的事情。也終於明白,他那樣的身份、那樣的責任,最後隻能是如今這一個結果。原來她也曾想過,兩個人既然是真心相愛,為何不能同甘共苦,兩個人為了後商的前途命運而共同奮鬥,豈不是美事一樁?如今想來,李正煜必然是真心愛著自己,所以才會出此下策。他這一番謀略,可說是成王敗寇,因為危險,他便不容自己有任何的閃失。早早將自己打發到邊關,這三年除了寂寞些,也委實比在京城裏要舒心許多。
所以,這一切不過是命運的愚弄,自己愛了他這些年又恨了他這些年,等到真相終於揭曉時,卻是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結局。她不由得有些恍惚,隔著漫長的時光,自己到底是愛李正煜多一些還是恨他多一些,早已看不分明。至於若是再見到他,自己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更是無法想象。她伸出手去,掌上的紙屑在狂風中四下亂飛,就像是紛紛揚揚的雪花一般,但願過往的一切也能隨著這些紙屑煙消雲散。
肩上沒有來地一暖,她不由得回過頭去,卻是見忻毅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外頭天寒地凍,我尋你不見,便知你在此處。”他見柳長寧目光中隱隱透著詢問之意,便又說道:“方才阿貴回來了,說是護國大軍的前鋒離我們尚有五十裏之遙,至於大部隊,怕是還在胡國待命。至於朝廷的增援部隊,兩日內便能集結完畢。有了糧草和增援,這場仗就算是不免要硬碰硬,我卻並不擔心。”
柳長寧負著手,臉上的笑容像是蒼茫的遠山,帶著點雲遮霧繞的朦朧之感:“胡國兵強馬壯,那些士兵亦是勇猛無畏,如猛虎下山、蒼狼撲食,與你曆來碰到過的對手都不盡相同。我聽說那個帶隊的蒼梧將軍,為人最是心機深沉、手段毒辣,一旦攻入一城便要將城中的軍民盡皆屠殺殆盡。聽說胡國朝野上下對於此人褒貶不一,更有甚者希望特提能夠嚴懲這個將人民視作無物的劊子手,然而特提卻是一力做主將他保了下來,不但加官進爵大肆封賞,還對與他為敵之人大肆鎮壓。如今,在胡國之內,人們對他皆是心生畏懼,喏喏不敢言了。”
忻毅不由得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這個倒是新鮮,我也聽說過蒼梧為人殘忍嗜殺,可是卻不知竟有屠城一說。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長寧微微一笑:“當年我要收阿貴為徒的時候,你不是對我的做法還頗有微詞?如今,你終於應該明白我的眼光並不差,收了他做徒兒,我便是坐鎮軍中也能做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