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語未完,卻被柳長寧冷冷地打斷:“我不需要知道幕後之人,隻要你一句話,我自然會赴湯蹈火。這些日子以來,我總是想著,親人也沒了,孩子也不在了,所愛之人又是那樣不堪托付,我活著究竟還有什麼意思?如今,你這一番托付倒是讓我豁然開朗,為了後商,也為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便是我活著最大的意義。”
李正熾歎道:“長寧。”
柳長寧仍是淒慘一笑:“彼之砒霜我之良藥,許多事本就是應人而異,你也不用太過在意。此事事不宜遲,等到兵馬糧草備齊,我便即刻出發。”
李正熾仍舊猶豫:“此去千裏迢迢,你……是否……是否要同三哥做個告別?
柳長寧長臂一揮,大大的袖擺便飄飛起來:“不用,我與他已是陌路,又何必相看兩厭?你莫要再多說了,我這便去準備衣物。”
她一轉身,隻留給李正熾一個挺直的、堅毅的背影。如今,敢在李正熾麵前這般隨心所欲的早已不多,他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他搖了搖頭,聽見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一回頭卻見朱若水一臉關心的瞧著自己。腦海之中柳長寧的身影與眼前朱若水的身影交錯重疊起來,他忽然驚覺,柳長寧的如今終會在朱若水的身上重演。而他,似乎也拿不出更好的解決之道,也隻能像李正煜一樣,在危機即將來臨之前,將朱若水率先打發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可是朱若水又可否像柳長寧那樣,可以扛得住家破人亡的結局?他伸出手去,將朱若水的手握在自己的身後,他的聲音卻是低沉暗啞:“你怎麼來了?方才我光顧著同長寧講話,也不知道你何時來的?”
朱若水掩麵輕笑:“你一下子便問了這麼多問題,到底是要我回答哪一個?”她本是戲謔調笑,卻見李正熾仍是呆呆地,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聽說你在涼亭內呆了半日,便想著給你送一碗補品來,你近日諸事繁忙,咳疾也比過去嚴重了不少。沒想到正好遇見你同楚王妃在講話,瞧她的樣子,必然是在為孩子和楚王另娶之事難過。便想著你或許是在開導她,就在一旁侯著,不敢多加打擾。”
李正熾胡亂地從她手中接過甜湯喝了一口,頹然地坐到石凳之上:“我並沒有開導她,反倒是在利用她。你說我到底是從何時起就變得這般卑鄙無恥了?明明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朱若水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拍著李正熾的背,她的聲音溫柔婉轉,仿佛是三月的旭日春風:“你做了什麼了,怎麼就卑鄙無恥了?不管宮裏宮外大家都讚頌著你是為民著想的好皇帝,你怎麼能這樣想自己。”
李正熾無力地搖著頭:“你不懂,長寧明明就苦命成這個樣子了,方才我還要她帶兵去打仗。你想想,我這種做法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麼?還有……還有三哥,他為了我、為了後商犧牲了那麼多,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夠看到長寧安安穩穩地活著。如今……如今我卻顧不得他的囑咐,我又有何麵目麵對他?”
朱若水仿佛是在思考著他的話,她托著下頜,漂亮的鳳眼裏全是認真地神情:“唔,楚王妃如今這個樣子分明便是絕望了,你若是將她困在宮裏,她便天天地胡思亂想、以淚洗麵,長此以往,豈不是要了她的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就像是雄鷹屬於天空和草原,養在籠裏便會絕食而亡。楚王妃那樣子瀟灑驕傲的個性,倒是在邊關更好些。皇上您說是麼?”
李正熾仿佛豁然開朗,他攥著朱若水的手,燦爛一笑:“你說的話其實我也明白,隻是怎麼也過不去自己心裏這道關。如今從你口中聽到了,心裏自然也舒坦了。”
朱若水道:“可是我接下去的話說了,怕是你又要不舒坦了。隻是我是皇後,這話我不說,便沒有人會說。等到了出事之時,便都是我的不是了。”她見李正熾笑著示意自己說下去,便接著說道:“華笙公主入商也不過是五個月後的事了,而她在二個月後便要啟程。可是楚王府中卻沒有絲毫的動靜,華笙公主是以堂堂長公主的身份下嫁,為了顯示尊重,楚王府裏好歹也要新建一座宮殿作為公主的寢宮,這才好堵住胡人的悠悠之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