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而過,柳長寧計算著還有半個月便是自己與李正熾見麵的日子,趁這個間隙,她便想著先去會一會那個醫女。
下了早課,柳長寧本該和宮女們一同回長坊用午餐,這一次卻尋了個理由,偷偷地出了課室沿著人煙稀少的北長巷朝醫坊去了。上一世,她是齊王府中的女官正,皇宮的各個角落莫不諳熟,但是這北長巷卻不曾來過。一來宮中大路平坦寬闊不用去走小道,二來北長巷便是關押被廢宮人、女戰俘甚至身負重罪的女性皇族之所,她也不願意平白沾染一身的晦氣。所以,走在這殘破的長巷裏她竟然生出一絲懼意來。
柳長寧貼著牆角慢慢走,空氣裏似乎可以聞到年深日久積累起來的腐敗味道。她不由得想到許多的傳說,那些犯了罪的宮人、戰俘被關在這裏,起初還能在宮中老人的隻言片語裏聽到她們的消息,時間一長便再也沒了音訊,仿佛連曾經存在的事實也被一概抹去了。
柳長寧偶爾聽說北長巷裏處罰的手段,便覺得不寒而栗。自己被李正煜所廢,受盡鞭撻羞辱,也不過是留下幾道傷疤;戰場殺敵,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卻是堅毅男兒的錚錚鐵骨。可這裏的刑罰卻是極端陰毒變態,叫人生不如死。她想著,那些無辜枉死的女子,若是沒能像自己一樣重生,便該是化作了厲鬼,遊蕩在這禁錮了她們一生的地方吧。
一抬頭,柳長寧卻仿佛被驚雷擊中,牆角處的那道綠色的身影不正是那日替自己把脈的醫女?見來人的步速極快,一個轉身便能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外,柳長寧不由急道:“你別走。”
眼前的身影一滯,終於轉過頭來。
柳長寧與她四目相交,心中又是重重一跳。那犀利如刀的眼神,仿佛從空中射來便能殺人於無形。
一瞬之間,寒光卻弱了下來。醫女悠悠開口:“怎麼是你?”
柳長寧定了定神,卻不正麵回答,隻道:“看來我們緣分不淺。”
醫女朝柳長寧一步步走來,饒是身負武功,柳長寧的心頭仍似壓著千鈞重擔。
醫女卻似並無動手的意思,隻是用一雙眼睛定定地瞧著她:“你跟蹤我?”
柳長寧搖搖頭:“我正要去找你,挑了冷清的小路走,沒想到正好看到你。”
醫女不語,隻是定定地瞧著她,直看得柳長寧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才說道:“我信你沒騙我。”下一瞬,又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柳長寧淺淺一笑,態度已是從容:“你那日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醫女的神情變化落在她的眼中,那是……鬆了一口氣?
她淡淡地說道:“我把到什麼脈就實話告訴你罷了,你的事我不想管,也不會管。今後自己當心便罷,誰也不會從我這裏聽到你的半句閑話。”說罷也不等柳長寧回答,便轉身匆匆離去,那挺直的背脊泄露了她的心事,她原來也是緊張的。
柳長寧看著她的背影卻浮出一縷淡淡的笑意,這麼說,她的把柄便在這北長巷裏,這個女子,自己竟然是越來越好奇了呢。
第二天天還未亮,許懿娘便敲鑼打鼓地把滿院的宮女都叫了起來。柳長寧一邊起身,一邊暗自盤算著:“五月初八,早了七天,不該是考評的日子啊?難不成,這一次又有什麼變化?”其他人卻不像她那麼利落,一邊懶懶散散地起床穿衣,一邊還不住地抱怨。
許懿娘一手叉腰,一邊罵了起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怎麼就招進了你們這些人。蘇茉,左腳的鞋叫老鼠叼了啊?季芹,你頭上頂的是什麼,都快積出泥垢了也不篦一篦,是不是連腦袋都不要啦?”
眾人見許懿娘發火,立馬止住了悉悉索索的議論,也不敢再嗬欠伸腰,很快便站成了平日訓話的隊列。許懿娘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便有了幾分得意的神情,口氣也緩和了起來:“今兒皇上在練武場特設了擊鞠賽,各宮的娘娘、皇子、公主,並著朝中的各位大人、命婦都會觀賽。說是比賽,其實是與君臣同樂的大宴,所以連你們這些還未評級的初等宮女也要禦前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