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記嗬嗬一笑,又說,“就算我被下下來了,不當這個黨委書記,要我去老幹局,我都不會去。我寧願提前離休回我的楊坑村老家去喝山溝水。”

鄭其揚聽著,覺得他說的雖有些過激,但都是大實話,就問:“那下來的調令怎麼辦?”

“怎麼辦?——我來辦!”楊書記自問自答說,“這種事我遇見多了。單純你的調令就被我擋過五六回了。等會,我打個電話給縣人事局。我不相信,我一個書記還留不住一個辦公室的主任。”

就這樣,鄭其揚再次被楊浩達留在身邊。

此事過去不久,楊書記私下找上鄭其揚說:“你跟我前後快十年了吧,我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會調離這裏。我的意思是說,我不可能總和你在一起。現在的人都講現實了。依我看,你也應該學會到什麼山唱什麼歌了。最近,鎮政府設在桃陽火車站礦石貨運場的負責人,我想把他換下來,由你去兼任貨運場的監管站站長。”

“這不合適吧?”鄭其揚有些意外,楊書記所說的貨運場監管站,是天口鐵礦設在火車站專門用來監管每天從桃陽運出去的礦石數據。鎮政府再按運出的礦石數量收取每噸六元的礦產管理費。這是天口鐵礦由私人礦主經營後,鎮政府擔心那些花招百出的礦主為了少交管理費,經常會瞞報運出礦石的噸數,特意設在火車站貨運場入口出的一個監管站,用以對礦車進行過鎊登記統計,然後每月月底按噸向礦主收錢。別小看這一噸六元錢的管理費,天口鐵礦每年從隆隆的火車運出去的鐵礦石有八十萬噸以上,單這項收入每年就可達四百多萬元。這種收入當然是屬於鎮政府的“灰色收入”,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單位小金庫,是一種公開的秘密。不過,整個桃陽鎮政府大小官員和職工百來號人,年底的獎金都是用這筆收入來分發的。原來管這個監管站的是一個姓邱的副鎮長兼任,已管好幾年了。楊書記如果把他換掉,這不得罪了人家。再說,自己是個辦公室主任,是管秘書文案的,去當個監管站站長,不是有點滑稽嗎?

楊浩達見他心存餘慮,就說:“讓你去兼任,有什麼不合適。你一個辦公室主任,職務和邱副鎮長是平級。他已經管了這麼些年了,該輪到別人去管一陣子了。有福同享嘛!當然這是我們私下話,你記在心裏就好了。我會開會討論,用正常的工作輪換在黨委會上拿出來讓大家通過。我隻是想向你先通氣一下,以免會上通過了你不去兼任,我的話不成了放屁。那時,不是很被動嗎?”

楊浩達見鄭其揚點頭,以示默許,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你跟我這麼些年了,真不容易呀!”

沒幾天,鄭其揚就到火車站礦運場兼任這個監管站站長。所謂兼管,其實很簡單。監管站常設有兩名監管員,一個叫王曉義,是鎮政府的在職正式工;一個叫陳仁發,是聘用臨時工,兩人輪流值班。在火車站貨運站外,設立了一個大崗亭,再設一杆紅白相間的橫杆,貨礦車進貨運站時,先過鎊,然後橫杆升起放行。這些當然由兩名監管員來做。鄭其揚的職責就是監督這兩名監管員是否把每車礦產賬目都如實登記入賬?避免那種監督員與礦主或司機同穿一條褲,再把鎮政府到手的錢分攤中飽私囊的情況發生。

他的任務是每天將監管站統計的礦石噸數抄回來進帳。通過這份統計表由鎮政府找礦主一月一結算,礦主把該交的管理費通過銀行帳號劃撥到鎮政府指定的帳號。

他是站長,可以突擊去檢查,看是否有作弊的行為。說句難聽的。他這個站長的作用就是去製約礦主與鎮政府派在那裏的二位監管員。這世事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會有這麼多的七裏八拐?

鄭其揚去兼任這個站長後發現,原先的邱副鎮長每每看見鄭其揚一臉都是怒恨,那張臉就像從死人堆裏挖出來的,既臭又很無奈。但這是楊書記的旨意,邱副鎮長再怒恨也沒用。

可以說他三年前兼任這個監管站長,是他人生的一個分水嶺,一個轉折點,也是一個重要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