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趙一迪又說:“至於各村幹部,這段時間多辛苦一下,對本村現有的名勝古跡、經濟現狀、發展思路、群眾意見做個梳理總結,縣府辦彙總後拿個報告出來。我們要搞發展,就要搞群眾滿意的發展方式,一二三產業協調推進,尤其要注意不得搞強拆強征,當然,也不能任由某些人鑽空子占國家便宜,多拿補償費。”
一旁的劉長樂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實際上,他與趙一迪在合村並點的問題上還是有分歧的,在他看來,隻要拆掉農民的舊房子,在縣城外環劃一塊地皮給開發商,一切就都解決了,政績有了,收益也有了——無論是公還是私。而趙一迪總是張口文化閉口文化,工農兵學員出身的劉長樂認為這簡直是不務正業,甚至是在顯示對自己的優越感。趙一迪講話結束後,劉長樂突然提議安泰社區書記李鳳林上台傳授經驗。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李鳳林紅著臉走上來,低著頭吭哧吭哧半天沒個完整話,仿佛出席自己的批鬥會,劉長樂倒是不以為意,他揮了揮手,李鳳林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回到座位上。劉長樂說道:“安泰社區的變化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咱們黨員同誌整天喊工作要體現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優越性在哪裏?村裏人住上了小樓房,過上了城裏人的日子,這就是優越性!安泰社區改造的時候,有些同誌,特別是今天在座的一些領導同誌提出反對意見,講一些這樣那樣的困難,找一些這樣那樣的借口,現在呢?隻要想幹,心裏裝著事兒,再大的困難就能克服,其他村子要認真吸取經驗。”台上趙一迪臉色一下就變了,李鳳林頭都要埋在了桌子底下。
安泰社區是劉長樂樹立的典型,當時劉長樂剛剛空降本縣,而安泰社區當時還叫安駕莊,距離縣城不到十裏地,一級公路和國道交彙穿過,地理位置比縣城還要好,劉長樂招商引資的第一個成果就是小商品批發市場,投資商相中了安駕莊的區位優勢,於是劉長樂的第一板斧就毫不猶豫的砍向了這裏,決議村莊整體搬遷,與鄰近的護駕院等及個自然村合並組建安泰社區。
當時還是副縣長的趙一迪和幾個本地老領導表示反對,老百姓也有意見,他們認為這是偏離本地實際的瞎指揮,主流的意見是本地經濟發展水平達不到合村並點的要求,一旦農民上了樓,進企業做工人沒有那麼多崗位,務農要跑出十幾二十裏地,不方便不說還不安全,尤其是留守婦女們,莊稼自然照顧不到位,本來男人在外打工,女人在家種地,養幾隻雞鴨鵝,一家人日子還過得去,上了樓進了城,生活成本增加了,收入卻減少了,再說農具往哪放?況且中國的老百姓對於土地有一種偏執的熱情,搬家如同刨了他們的根。除此以外,趙一迪還有其他的想法,這一帶村莊都有上千年的曆史,盲目的合村並點,不僅偏離了本地區的經濟發展實際,更是對延續千年的鄉村文化和曆史古跡的毀壞。
趙一迪曾經走訪過小龍山縣的每一個村莊,有曆史典故的村莊名字張口就來,就拿安駕莊來說,小龍山縣在古代是有名的“官馬大道”,國都或南或北,小龍山山口是穿越這一帶山地的最近道路。如果你在地圖上沿著“過村”、“安駕莊”“護駕院”等幾個村子畫一條線串聯起來,這條古代“官馬大道”就顯現在你眼前,皇帝路過一個村莊時侍衛請示是否在此紮營,皇帝隨口道:“過了這個村子再停。”於是“過村”的名字就有了,皇帝駐紮的村子就取名“安駕莊”,親軍紮營的地方便是“護駕院”。
急於打開局麵的劉長樂動用了他能動用關係促成了安泰社區的完工,連“安泰社區”這個名字都是劉長樂“欽點”,安駕莊村變成了門可羅雀的小商品城,其他幾個村子變成了殘垣斷壁的廢墟。一年後,上了樓的村民有的悄悄回到自己原來的村子,依靠幾道短牆搭個棚子,農忙時便住在這裏,還有的清理出一片空地偷偷搞了養殖,為了省錢,安泰社區的“市民們”每天早上在自家樓下用穿心壺燒水或者壘砌土灶做飯,彌漫著炊煙的縣城南外環一派鄉土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