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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情接踵而至,來不及細細品味,就已經被歲月拋棄。風一過,又刮來新的躁動和狂熱。2007年法國總統大選更是一場五級颶風,輕而易舉掃蕩了人們的注意力。十二名總統候選人PK,狼煙滾滾,殺戮迭起,好似一場春秋戰國式的大混戰。群雄逐鹿,鹿最終死在一個矮個子、出身寒門、強硬的薩科奇手中。
薩科齊出生於巴黎一個移民家庭,父親是二戰後流亡法國的匈牙利貴族,更確切地說是匈牙利難民,母親是希臘人和法國猶太人的後代。薩科齊四歲時,父母離異,母親不得不外出工作撫養薩氏三兄弟長大成人。他小時候學習成績並不好,因為擁有一個明顯的外國人姓氏而在學校中飽受歧視和欺負。他的父親曾對他說:“你這個姓氏,加上你那種成績,想在法國出人頭地?難啊!”並告誡他不要對未來抱有太大野心。
然而,誰會料到,這個從來不受重視的外國移民後代日後竟成了法國第二十三位總統。薩科奇在競選拉票之時,曾向國民承諾,當選後將大力解決非法移民問題。他表示:他將推出“一個法國夢,即建立一個博愛共和國的夢,在這個共和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這個共和國中,誰也不用再害怕他人;在這個共和國中,多樣性再也不會被視為一種威脅,而是一種財富。”他要把法國人民團結在這個法國夢的周圍。對那些生活窘迫的人、病人、殘疾人、那些受過太多痛苦的人,他要給他們以希望,他要對他們說,法國是個大家庭,在這裏,弱者和強者享有同樣的權利。
薩科奇的當選無疑給移民們打了一針強心劑,他點燃了移民們的法國夢。他們沒有理由不相信這個曾經也飽嚐歧視的移民後代的總統。人們歡欣鼓舞慶祝法國進入薩科奇時代。
新總統就職演說那晚,Hugo提著一箱啤酒來到安德烈家。
“安德烈,今晚們不醉不散。我敢說這次你的居留肯定有戲。”
葉子出事後,安德烈就同意了Hugo的建議,找Fran·ois幫忙,申請勞力匱缺行業無證勞工身份合法化手續。
“何以見得?”
“我們這位新總統已經明確表示法國要選擇性移民,容許有一技之長的無證勞工獲得身份。要是你的都辦不下來,那我看總統得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政治家的話,本來就不是人話。你要是相信,那隻說明你太天真。”安德烈說。
“你總是這麼悲觀。”
“不是我悲觀,如果不是薩科奇當選,我獲得紙張或許還有點希望,現在他上台了,別說紙張,或許連黑在這裏也成了一個問題。”
“這話怎講?”
“自古以來,新官上任,但凡打算有點作為,總得拿人開刀,不殺兩個倒黴的,今後令不行,禁不止,基本上沒法玩。”
“那你說薩科奇會拿誰開刀?”
“非法移民!”
“不至於吧,他自己就是個移民後代。”
“正因為他是移民後代,才會對非法移民不會手軟。這就是人性的弱點!”
安德烈的話Hugo不相信,葉子也不願相信,但這並不影響他的預見性。果然,新政府專設了負責移民事務的“移民、融合、民族認同與合作發展部”,由薩科奇的親密合作者布裏斯·奧爾特弗擔任部長,對非法移民采取了強硬的鐵血政策。奧爾特弗部長明確向法國警察下達了2007年年底前遣送出25000名非法居留者出境。各地警察立即開始對無證移民進行了一場史無前例大搜捕,就連學校裏的無證學生也未能幸免,許多正在課堂上課的無證學生被強行帶走。血腥味霎時籠罩著整個巴黎。
星期三下午沒課,葉子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去圖書館。剛出門,手機響了。電話是李冉的母親打來的。
“葉子,李冉絕食……”話沒說完,李冉的母親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什麼?”葉子大驚。
李冉的母親好不容易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說:“她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葉子,我和她爸都沒有辦法,這孩子心氣高,脾氣又倔,葉子,她一直打心眼裏佩服你,也聽你的話,你來勸勸她吧,阿姨求你啦——”
“阿姨你別急,我馬上過來。”
葉子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坐在車上,她心情難以平靜。今年李冉參加法國高中會考,以全區第二名的優異成績考入大學預科,卻因為sans papier而麵臨無法繼續學業的厄運。葉子把目光望向窗外,雕塑,噴泉,高級商店、咖啡屋、餐館、酒吧,賞心悅目的巴黎如流水在眼前流動,巴黎還是那麼典雅繁華,就像一個雍容富麗的貴婦,高昂著美麗的頭顱,無視著世人所遭受的不公和痛苦。
車停在巴黎六區一幢普通石樓樓下,這些石樓構成一個個建築群,劃出巴黎的界線。六區,是巴黎富人區。當初李冉的父母不惜代價在這裏租房,就是為了李冉能上好學校,得到好的教育。可是他們誰會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
李冉家在六樓頂樓,葉子飛快地跑上樓。李冉的父親靠在樓道邊一動不動,兩條腿微微叉開,手裏燃著一支煙。看見葉子上來,忙把煙掐滅了。
“李叔叔,李冉怎麼樣啦?”葉子焦急地問。
他衝著她淡淡一笑,然而那笑比哭更令葉子感到不安。
“進去吧,她媽正守著她。”
葉子推門進去。李母正坐在桌前對著一碗麵條抹眼淚。
“哦,葉子來了——”李母迎了上來,一把抓住葉子,“她已經兩天沒吃沒喝,你好好勸勸她,阿姨求求……”一口氣湧上來,她幾乎閉過氣去。
葉子慌忙扶住她,“阿姨,阿姨,你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