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出走少年奇遇記
ChapterX1塞萬的日子
槍聲幾乎還回響在塞萬的耳邊,手中還死死攥著那把槍換到的生活物資——兩袋的食物,一點點清水,還有兩大袋手紙以及半袋因為手紙不夠而用來湊數的紙鈔。從旁邊街道猛然躥出的瘋子靜靜的躺在地上,身下鋪滿的鮮血倒影著一片血色的天空。瘋子身體內的子彈還夾著燒焦的紙幣的碎片,慢慢的隨著傷口流出,焦黑色的紙混著將要凝固的血痂。塞萬被那聲槍響嚇到雙腿發抖,拚命地告訴自己“動啊!動啊!”卻始終移動不了半步。死掉的人,眼睛空洞,盯住地麵。活著的人,雙眼瞪圓,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個月前——
深夜的線上遊戲,無數的垃圾食品,桌上布滿的衛生紙,從來不疊的床被,不到天亮不會睡覺的少年。少年叫做塞萬。塞萬有著一個最普通的人生,十八歲的少年都一樣懶散的,無所事事的人生,暑假的到來,更是將這種無所事事推到一種誇張的境界。但是,在你的人生當中,總是有那麼一次“忽然之間”告訴你,這種生活的完結。
或許是一份工作,或許是一次天啟,或許是一種預兆,或許是,你的媽媽告訴你要殺掉你的小狗。
塞萬的小狗要被殺掉,不是別人的小狗,是塞萬自己的小狗,被通知,要被自己的父母殺掉。
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塞萬是被嚇到,被一種詭異的現實所嚇到,於是被嚇到的塞萬,在小狗被死亡的第三天,離開了家門,離開了住了十八年的街道。
CX2外麵的世界
你是否想過外麵的世界。
一個被擋住了十八年的世界。
一個獨立於你的父母所為你建造的世界。
那個世界,完了。
所謂完了,就是一個完全融化了的陌生的世界。
塞萬看到了一個所謂的完了的世界。扭曲的街道,瘋掉的人們,漫天的槍林彈雨,坐在車頂不停叫囂的怪獸。聳入天的樓,深入地的車,沒有心的電腦,動蕩的空氣。
就像是兩個世界被那踏出家門的最後一步一分為二,塞萬身後的世界仿佛還可以聽到溫軟的話語,窗子內不知情的父母還在準備著豐盛的晚餐。而眼前的世界卻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一步踏出的左腳,身後的世界瞬間透明,眼前的混亂開始愈發明朗,一步收回的右腳,塞萬的耳朵瞬間最嘈雜的聲音包覆,一種叫做現實的味道撲鼻而來,在塞萬還沒晃過神的時候。一輛載著怪獸的車擦著塞萬的左側呼嘯而過,帶過的風將塞萬狠狠地掀倒,當摔在地上的塞萬回過神的那刻,身後的世界已經完全消失不見。而身邊,卻多了一把仿佛是從怪獸的車上不小心掉下的槍支。
如果你把家養的動物丟在野外,年齡很小的動物倒比已經養很久的動物活下來的幾率要大,因為養很久的動物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和惰性,但是年齡很小的動物卻會被逼出一種“本能”,這種本能是天生就住在那個身體裏,但是卻隱藏在快要死掉的前麵,這種本能,叫做想要活下去。
一句講起來其實很卑微的話,卻支撐著塞萬走出家門的每一秒,餓了,就在路邊的垃圾堆裏麵找食物,想要活下去;渴了,就趴在路邊的水窪裏喝幾口髒水,想要活下去;困了,就找一個坑洞,在身上裹滿垃圾取暖,想要活下去。沒有受過的罪,沒有吃過的苦,都全部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嚐到,塞萬仿佛沒有了思考,就隻有一句話支撐著行屍走肉般的身體——想要活下去。
那把怪獸留下來的槍,應該算是塞萬生命中最大的一個神跡,當塞萬看到那把被泥土和原有的暗垢所覆蓋的槍的時候,塞萬看到了幾個月來的第一縷陽光。
槍是什麼?是可以傷害別人的東西。在這個動蕩的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傷害別人更值錢呢?當塞萬把槍拿到人類僅存不多的幾個交易所的時候,交易所的雇員眼睛發出的光彩幾乎可以照耀到那個灰暗不堪的交易所的最邊緣,但是隨後,那個眼睛發光的老頭又迅速的恢複了原本的神色,嫌棄並且厭煩的對塞萬說:這種東西,在我們這裏又不值錢,你拿來,我也隻能勉強的收下。然後迅速的丟給塞萬幾瓶水就關上了那扇交易用的窗口。
塞萬不是傻子,攥著手裏從槍托中摳下來的一梭子彈拚命的砸著那扇躲著人的窗子,砸了一陣子,窗子裏的人仿佛才發覺到手的貨物竟然殘缺不全,於是又氣衝衝的打開了窗子,吼著塞萬:死小子,不要再敲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從窗子內拿出了半袋衛生紙遞給塞萬厭煩的說:拿走,快把子彈交出來。塞萬搖著頭向後邊退邊喊:不夠!不夠!然後那老頭怒衝衝的將半個身子伸出窗口,拿長的不可思議的一條手臂把塞萬手中的子彈奪了過來,然後用另一條相對來說較短的手臂從窗口內抓出一堆鈔票扔到了塞萬的臉上說:不夠的用這個抵。然後關上窗子的一刹那,一個衣不蔽體的少年跟著鈔票丟出的軌跡給扔了出來,就在窗子合上的最後一刻,裏麵那個老頭傳出“這個白送……”的聲音然後就戛然而止。滿世界安靜。
你從未理解的安靜,源自於麵對著的一扇重重合上的門。
你張著眼睛都可以聽到腦袋裏因為無法對眼前情景反應而超負荷運作的聲音。
瘦弱的少年,坑坑巴巴的頭發,大的幾乎占了半個臉龐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塞萬,眼睛深處仿佛綻放著淡淡的七彩的光——這個現有的世界已沒有的色彩。
塞萬捂著額頭,看著身後跟自己保持著一定距離,但是每次轉頭卻偏偏還在那裏的少年,少年默默的跟在塞萬的身後,穿著塞萬破破爛爛的外衣,偶爾抬頭看著周遭光怪陸離的世界卻又極快的低下頭,小跑幾步,跟上塞萬的速度,然後繼續跟著塞萬漫無目的的往前行。
塞萬,被陪伴著。以一種看得到摸得著的方式,陪伴著。
天空中的灰色雲朵隨著塞萬的腳步慢慢的向下堆疊,從上方一層一層的向著塞萬和陌生少年壓過來,濃鬱的灰色幾乎變作了一團包裹著空氣的迷霧,悄無聲息的開始一絲一絲的圍繞住塞萬身邊的少年。
“嗚——”正在行進的塞萬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再轉過頭去,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長著觸角和八十隻眼睛的灰色牆壁。
CX3孤獨,不一定全是因為一個人
塞萬呆呆的站在原地,保持著自己頭已經轉了四十五度,身子卻還在前行的姿勢,灰色的牆壁顏色最淺的地方忽然閃過了一陣微弱的七彩的光,接著轉瞬不見,塞萬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忽然,大喊了起來。
一切的一切,所不能理解的,所必須接受的,所難以磨滅的,害怕,無助,不甘終於在這一刻隨著塞萬的大喊釋放了出來,這本就是一個不正常的世界,塞萬在離家之後,卻一直告訴警示自己所必須接受的正常與扭曲的真理終於在這一刻倒塌。
突如起來的大喊,讓牆壁的眼睛集體閉了起來,眼前的孱弱少年所發出的完全不符合自身大小的聲音讓牆壁的觸角都不由自主的縮了回去。
“還給我!還給我!”塞萬邊大喊邊重重的衝向了牆壁。
即便是來路不明的人,即便是僅僅一段路程的陪伴,但是當一個人從孤單,變為不孤單,接下來的孤單卻往往讓人接受不能。
塞萬頭頂著牆壁,雙手不停的朝牆壁裏麵揮舞,試圖將陌生的少年從這個灰色的沼澤一般的身體中拖出來,但是一遍又一遍的揮舞,除了讓塞萬的身體往牆壁中越陷越深,卻並沒有帶來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看啊,竟然有人想要從蜃裏麵救人,沒有常識也得有個限度吧。”不停亂扒的塞萬耳中忽然傳來一聲略帶揶揄的話,塞萬艱難地將已經快要融入灰色牆壁的頭轉到了聲音來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