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在江湖漂(3 / 3)

年夜飯前,她到村裏公用電話前給家裏人打電話。

手機話費貴,我也走到電話亭前,考慮是不是給家裏打電話。我猶豫著,想和趙幸福她們繼續玩失蹤遊戲。趙幸福還生我的氣。

這是一個很好的遊戲,一個男人在外麵混得不好,就是音信全無的一種解釋。

等一個男人活得滋潤了,是要衣錦還鄉的。

她打完電話,說:“你怎麼不打?”

我說:“算了。我感到……生活很慘淡,不想打電話了。”

我離開了公用電話,和河南姑娘一道走了。

半夜,我一個人爬上房東大伯家的三樓,樓板發出空冬空冬的響聲,呂明誌回湖南了,潮海回洞頭了,河南姑娘也回屋睡覺去了。第二天更難耐,樂清老人給他弟弟接去過年,河南姑娘到她的河南老鄉那裏去了,我一個人在那座樓裏。那時候我有點傷感。

初三,我耐不住寂寞,給老吳打電話,向他問新年好,而他已經忘了我的聲音,好半天才想起來。後來他說,他見到霓裳了,霓裳就在溫州,問我要不要她的消息。

我推辭了,不過我又說我現在認識了一個有錢的女孩子,家裏開了一個彩印廠。

正月裏,呂明誌、潮海他們來了,我們一起到前麵的旱冰場去溜冰。

進去後,發現那裏場麵很大,地形高低起伏,可以衝高,還可以做大回環旋轉,兩頭有兩扇大門,夏天裏會一頭一個大鼓風機死命地吹,兩者相隔一百米遠,風速強勁。潮海溜冰時,和人吵了起來,被人兜頭打了。潮海體質偏弱,當時就蹲下去了,捂著頭,又被一個飛速溜過來的家夥用溜冰鞋鏟倒了。多虧是冬天,穿了不少衣服,潮海才沒斷骨頭。

我當時狂叫一聲,隨後三四個人向我圍攏來,我什麼也看不見,瘋狂地踢傷了一個,打破了一張人臉,然後,我和明誌扶著臉上流血的潮海回去。

開這個場館的人是上金烊村的,當晚就到房東家來找我,說:“你別在溫州待下去了,趕快走吧。”我卻沒走,晚上在陽台上鍛煉身體。潮海明誌他們聽了不知所措,潮海那時頭上還在流血。

這件事情後來給老板的哥們擺平了,熱血兒憐熱血兒,我還不曉得,他們就把事情搞定了。

老板為這事找我過去了,他是第一次找我,笑著要我以後不要在外麵打架,他說話比明誌還慢八倍,說如果我這樣的話,會給公司添麻煩的,他說他現在隻想做生意、幹事業,不想出漏子。

老板做人很低調了,他就是那個拎著黃色手機包進辦公室不說話而鄧捷說他在香港的人。

後來鄧捷詭秘地告訴我,說:“擺是擺平了,可花了老板不少錢!”鄧捷老婆在一旁說:“老板還在乎這點錢?”鄧捷突然罵他老婆,說:“你曉得個鳥?”

正月裏的另一天,我老娘新找的老頭子忽然來溫州了。他從老家趕六百多公裏路來看我。房東家的貓一見他,就要撲上去咬他。他這人在我們江心洲比較有名,專喜歡打貓吃,不管是家貓還是野貓,每年都要打十來隻貓吃,他是天下貓的死敵。

見了我後,他說:“韋雄黃,我和你媽成家了,過年我們都盼你回去,可你沒回去。你媽不放心,要我來看看你。我們……也是老熟人了,你以後就叫我大大吧。”

他人不錯,我以前就認識他。他很樸實,我叫了他一聲大大。

他很感動,因為他也知道我親爹在北方是個人五人六的人。

我為我老娘高興,她把我撫養這麼大,她的離婚生活也超過二十多年了。我帶他去外麵小館子裏吃了一頓,算是認了他。他說:“家裏的事,你這樣一點不管是不行的,我們到你單位裏去了,送了點東西,又管不上用。”

我說:“我的事情你們就不要管,少煩神,你們管也管不了,我曉得怎麼活!”

我帶他在溫州轉了一圈,到老吳家去了一趟。他根本不認識老吳,但大家在一起說說話,也是溫馨的。老吳是溫州人,年青時在北大荒當兵,在北去的火車上,遇到了一個一米八幾的湖南妹子,於是有了妻子。他轉業後,夫妻在我們那裏的縣城工作,工作了一輩子。退休後,正好趕上溫州市有政策,允許外地溫州人回原籍,他就回溫州,給一個老同學的兒子幫忙,也就是做那個黃海電腦公司的活。現在,他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個個都成家了,並且都正準備回溫州定居。

我們去了,老吳很高興,他問我:“你把那個家裏開彩印廠的女孩找好沒有?”我看看我後大,笑一笑。老吳也就沒再問。

從溫州市區回來,夜裏十一點多,老父坐在我睡的床的另一頭,和我說話。突然一陣鑰匙響,我們集團公司裏那個年輕的胖頭兒帶著一個孔武的保衛,啪地一聲,奇跡般地把我的門給弄開了,驟然降臨。

我傻了,我老父也傻了。

我們居然都沒做出反應。他們像兩條狗一樣在我的房間內東找西找,然後,像問犯人一樣,指著我的老父問:“這個人是誰?”我乖乖地說:“我父親,來看我的。”他們聽了,很快就走了。

很快,我就感到可恥。老父像是見了天方夜譚,問我:“這是幹什麼?”

我忽然生氣說:“找賊!這幾天會計室失竊了!”

老父突然發了脾氣:“操他八代奶奶!我要是像你這麼大,當場就把他倆撕碎了!”

聽了老父的話,我決定不出聲。過半刻,老父又說:“不過,出門在外,能忍也是度量!”老父渾身哆嗦,開始起床抽煙,把一隻茶杯踢翻了。我也抽了一根煙。

過了半刻,老父說:“我明天回去了。”

我挽留他,他安慰我說:“我比原計劃隻提前了兩天,你這裏我也算來過了。天氣預報說你這裏的天氣不好。你人在外麵,能這樣為人處世,我也就放心了。”

老父起身整理了一下東西。下一點了,我說:“那就抓緊時間睡一會吧。”

老父那時顯得有點蒼老了,說:“睡是一定要睡一會的,要不明天我在路上跟人家生氣都沒勁道的!”我們立即就熄燈睡了。床有點小,老父朝外床臥著。

他明天就要走了,我也就盡量往裏床靠,好讓他睡個舒坦覺。

我瞪著眼睛看黑夜,一動不動,怕影響他。

他也一動不動,但肯定沒睡著,因為呼嚕沒出來。過一會,老父啪一下把燈拉亮了,說:“韋雄黃,你也沒睡著,我曉得。……我還要抽一根煙。”

我聽到煙盒被打開的聲音,又聽到了他的話:“你可要?”

我就坐起了,伸手拿一根。我們坐著,相距也就一米。

“以往,我以前跟何野後麵當遊擊隊的時候,最快的一次,一秒鍾不到我就殺死一個人。”

我知道他為什麼說這話。他又說:“不過現在的人,文明了,沒有我們那時有殺心了。現在是和平年代,不像戰爭年代,戰爭年代是殘酷的,你不殺人人就殺你。”

天快亮的時候,明誌來了,輕輕敲門,進來,說:“誤會誤會,剛才誤會了。”

我罵他,道:“******是你叫人來抓賊的?”

他說:“你別罵了,我累了一夜。還不是因為你家來了一個人!”

第二天我又罵了鄧捷那兒子,鄧捷讓昨晚闖進我房間的人來賠理道歉。我很氣憤,我說:“你怎麼道得了歉?我老父說不定現在正在路上和人家吵架殺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