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李可兒曾替她分析說是情欲在起主導作用。她搖搖頭,堅決否認。是愛!她強調道,然後又補充,你不懂,這是二十年積聚的愛,別人怎麼能比得了呢。
正在峰頭浪尖上,手機忽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看是李可兒家裏的號碼,沒有去接。手機響了半天,是那麼得不屈不撓,那麼得執著和不近情理,恰如李可兒的性格,好像在說你不理我,我就不讓你幹好事。張鋼把手機遞給柳宛如,柳宛如接過一把關了,說,不能接,要是一接,我馬上就沒有情緒了。李可兒的嘴,就像她手中的手術刀,我一想起來,渾身就瘮得慌。
完事後,柳宛如才打開手機,一下子七八個短信,全是李可兒發的:宛如你真的完蛋了,你真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以後我再也不管你了。宛如,你真是個白癡,你要保護好自己。我們女人不學會保護自己,沒有男人會疼你。宛如,我再也不理你了,再理你,我就是你前世的媽。宛如,我真的要死了,快給我打電話!
柳宛如回道,我已患腦癱了。
李可兒很快回了:快到我家,我崩潰了。你五點前還不到,就等著吧。
李可兒說自己崩潰了,天真的塌了。柳宛如看得心驚肉跳,顧不得打掃戰場,強打精神,下樓開車。李可兒把屋子搞得像個豬窩,她披頭散發地坐在窗前,把音響開到最大。幸虧她這是獨門獨屋,否則人家肯定找上門抗議了。
怎麼了,可兒?是不是給病人動手術動錯地方了。李可兒經常給柳宛如講醫院裏發生的事,手術動錯的事太多了。明明人家正常懷孕,結果還是老專家看的病,說是宮外孕。手術準備第二天就做了,當然要結紮了,結果要進手術室了,又說是正常懷孕。
不是。
那是你的主任職位讓人頂了?
李可兒扭過頭去,抹了一把眼淚,說,不是。
到底發生啥事了?
你回去收拾好東西,來照顧我,我他媽的也懷上了。
劉鳴出差了?
別提那個王八蛋了,他非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別的男人的。再三強調他一直用工具呢。你說工具也有失誤的時候。他不但不信,還要跟我離婚。你說他媽的,我這人一向這麼貞潔,現在倒讓他給我扣上了屎盆子,真恨不能隨便在街上拉一個,立馬給他整個綠帽子戴戴。
我的天,我一直以為你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了,夫唱婦隨,怎麼也亮起了紅燈?再說劉鳴也是個知識分子,這舉動怎麼跟個沒文化的農民一樣。
男人他媽的靠不住。李可兒說著,嗚嗚地哭起來。
別哭了,我來照顧你。
我真想生下來,做個親子鑒定,讓那王八蛋看看是不是他的種。
別生氣了,從長計議。
一杯咖啡的工夫,柳宛如還沒緩過勁,李可兒精神已經好多了,問,你又跟他在一起了?
柳宛如就把最近發生的事給她說了一遍,最後說,可兒你說他說的是真話嗎?
你信就是真話。
我信,我愛他,我離不開他。
我認為倫理學教授說得有道理,他總有那麼一天對你沒有感覺,官場男人就算跟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好,底線也是有的,老婆是老婆,情人是情人,涇渭分明,絕不超越。最長時間不超過三年,可那時倫理學教授還會在原處等你嗎?
誰讓他等了?我又不稀罕他。柳宛如說著,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倒,背起了那首張鋼寫給她的生日詩:
青春
春雪 春雪漫天的春雪
你柔曼的舞姿
不禁使我想起遠方一位美麗的姑娘
她生在黃土堆裏長在槐花樹下
豌豆花蔓纏滿了她兒時的足跡
如果風信子沒有召喚她
如果懸鈴木沒有誘惑她
她就在漫漫黃土中看日出日落 嫁人生子
成為跟我母親一樣慈祥的媽媽
不,不,我寧願相信是上天張開了仁愛的翅膀
是花神引導著她走進了綠色的殿堂
……
背完後,柳宛如自豪地問,詩寫得好不好?
現在也就是像你這種人才會被這樣的詩勾引。
這樣的年代更需要詩,純粹的詩。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夥子了,一個進入不惑之年的男人還能為你背詩,你難道不感動嗎?詩是什麼,詩是心靈裏最真切的傾訴,告訴你,他又給我寫詩了,想不想聽,我給你背。
別背別背,我就問你,他能給你一輩子寫詩嗎?他能給你未來嗎?在你生病時,在你年老時,他能守到你跟前?
我不管,今朝有酒今日醉。
宛如!李可兒叫了一聲,卻說了一句讓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話,明天立冬了。
神經病,你提立冬幹什麼?
不知是因為立冬這個讓人落淚的節氣,還是兩個人各自想到了傷心事,反正兩個獨立的都市女性相抱著抽泣起來,屋子裏的CD不知是壞了,還是已經定格了,總之不停地來來回回反複唱著昆曲《牡丹亭》中《驚夢》一段,如泣如訴。這樣的曲子,在這樣的情境中滿屋子繚繞,真真的,好不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