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電話鈴聲響得更急促了,它一陣緊似一陣地敲擊著我正在滴著鮮血的心。我咬著牙關用盡最後的力氣伸出顫抖的手,將電話拿了起來。
“媽,是我,我是小麗呀!您為啥這麼久才接電話?我爸呢?他今天不是休息嗎?他為啥也不來接電話?都快一個月了,也不給我打電話,你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我最不希望聽到的聲音還是響在了我的耳邊。我可憐的不到十八歲的女兒麗麗從在外地的技校打來了電話,她那連發的問話像機槍掃射一樣直逼我的胸膛。
“小麗,我……你爸……他……”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小麗,說話語無倫次。
“爸爸他怎麼了?你們又生氣了?媽媽,我上次不是給你說過,我爸他……”
“不!小麗,”我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果斷地打斷了小麗的話。“小麗,不是因為他罵我,而是因為……”我略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們離婚了!”
“……”
霎時間,電話裏沒有了任何聲響,連屋裏也像死一般的寧靜。
“小麗!小麗!”我像受了某種打擊一樣突然對著話筒喊起來,可電話那邊仍是沒有任何響聲。“小麗,你聽我解釋,你聽媽媽解釋,好嗎?”我幾乎是雙膝脆在地上在向自己的女兒乞求。但是,電話聽筒裏卻很快無情地傳出了“嘟嘟”的斷音聲。
“小麗,小麗,你聽媽媽給你解釋,你聽媽媽給你解釋呀!”我一邊哭,一邊對著話筒大聲喊著女兒的名字,“小麗,我的好孩子,我也不想和你爸爸離婚,可是,媽媽……媽媽我……受不了啊!嗚嗚……”
我根本顧不上電話那邊早已掛斷,仍在一遍又一遍喊著女兒的名字,仿佛隻要我拚命大聲的喊叫,女兒在那邊就能聽到我的聲音一樣。可這一切終究都是徒勞的,電話聽筒裏“嘟嘟”的響聲像一支支利箭一樣狠狠地刺向我的胸膛。
“叭答”一聲,電話聽筒從我的手中掉在了地上,然後在大理石地板上輕輕晃動了幾下之後就再也不動了。
“啊——”我用雙手猛地撕拽著自己的頭發,發瘋似地嚎叫著,我要把我內心的痛苦全都倒出來,向全世界所有的女人去訴說。可是,回答我的隻有樓下馬路上汽車的轟鳴聲……
“當——當——當——”
不知過了多長時候,忽然從窗外傳來了陣陣鍾聲,那鍾聲既像是來自遙遠的宇宙又像是來自看不到的天堂。我終於被這鍾聲敲醒了。我扶著床沿,慢慢地站起來,然後一步一顫地來到臨街的窗戶前。我瞪大了眼睛,朝西邊遠處薄霧中的教堂望去。平時,我也經常聽到從那兒傳出的鍾聲,但不知為什麼,以前我並不太喜歡它,有時甚至覺得它十分的厭惡,總覺得它沒有英雄紀念塔上的鍾聲響亮和威嚴。可今天,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對它產生了無限的向往。那沉浮在晨霧中的塔尖,那震憾人心的鍾聲,都好像在向我一次次地發出召喚:“苦命的女人,可憐的孩子,快到上帝這裏吧!那個世界不屬於你,因為你是個有罪的女人。快來懺悔吧,可憐的人,上帝會寬恕你的罪過!”望著那白色的塔尖,聽著那洪亮的鍾聲,我仿佛看到上帝正在那裏向我招手,我仿佛看到上帝正敞開著溫暖的胸膛等待著他的孩子撲向他的懷抱!頓時,我好像明白了自己應該去做什麼,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歸宿!我緩緩地來到衣櫃前,用力拉開櫃門,奮力扒了很長時間,才從櫃子的最下麵找到了當年結婚出嫁時穿的那件紅色罩衣。實際上,它是我出嫁時從娘家穿來的唯一的一件禮服,還是顧雲龍廠裏的廠長到上海出差時捎回來的。雖然它早已經過時多年,可我仍沒有舍得將它扔掉,現在,我要穿著它去我該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喜歡紅色,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我想,隻要我的心是真誠的,上帝就一定會喜歡我!
“當——當——當——”
教堂的鍾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它仿佛在呼叫著我的名字,它在震憾著我早已澎湃的心。我再一次朝床上的日記本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身,毅然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