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鬆陽遲疑不定,羅冠也就大概明白了,暫時沒在追究什麼,岔開了話題:“剛才聽你說,你和他老人家結緣全因“蝴蝶藍”,你又怎會知道這位藥材?”
提及此事,宋陽精神一振,立刻顯出關心的神情:“這道方子是我舅舅為陳返開出的,他們兩個應該是舊識,你從小跟隨陳返,可知……”
不料還不等宋陽把最關心的問題問出來,羅冠就皺起了眉頭:“怎麼可能?他老人家提到的那位神醫朋友我認識,她是位女子,怎麼可能是你舅舅?”
“啊?”宋陽愣住了,舅舅當然不會是個女子。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繼續追問:“陳返的神醫朋友……你知道她人在何處麼?”
事情和宋陽當初的猜測有不小的出入,但“蝴蝶藍”明明白白是一味世人所不知的奇藥,由此不難再向下解一步:中間多出來了一個。尤離或許不認識陳返,但是這兩個老怪物,肯定都認得同一個人,那位“神醫朋友”。
讓宋陽真正大喜過望的是,對他的問題羅冠穩穩點了點頭:“我知道,但她從不與外人接觸,你想見她的話……我會幫你傳話,她若同意自能相見。”
宋陽從地上一躍而起,興奮異常,連聲音都情不自禁地有些顫抖,語無倫次道:“請、請務必轉達,我舅舅喚作尤離,但可能是假名,不過沒關係,他長得異常好認,瘦竹竿似的個子、睡眠不足臉上總是掛著兩個黑眼袋,天生一副臭脾氣……”
一股腦地,宋陽把自己能想到的,有關尤離的所有特征全都講了出來,之後還嫌不夠,又認真囑咐了幾句,最後對羅冠道:“請務必告知那位前輩,我無論如何也要見她一麵。拜謝前輩。”
說著,就要施大禮,羅冠揮手扶住了他,笑了下:“站都站不穩了,就別總想著施禮了,話我一定帶到,至於見不見,就要看她了。”
宋陽認真道謝,之後兩人有閑聊一陣,少不得提起“一品擂”,正如宋陽先前所料,羅冠會代表大燕出戰,蘇杭說的果然不錯,一品擂一定會被向後推遲幾個月,但為何推遲羅冠沒問過,是以並不清楚原因。
不知不覺裏天色破曉,羅冠給宋陽雇了輛車,送他返回驛館,兩人就此分別。
宋陽傷得不輕不重,他自己就精通藥理,養傷不算個大事,回到驛館後開出方子請仆役幫忙抓藥,自己動手煎服了,休息一陣緩起了些精神,等到午飯過後他又出門去了。
這次走上大街,宋陽才發覺自己的光頭實在夠顯眼,總有路人帶著笑意望向他,宋陽自己揣摩著,施蕭曉還俗後還穿僧衣,怕是不止因為習慣……光頭配普通衣衫,的確不太像樣。
不過他現在要是穿件僧衣,就更驚世駭俗了,因他去的地方是這天下最大的勾欄聚集之地。
雖然還是午後,但是用上一世的話講,無關風月坊已經個“商業區”了,此刻依舊熱鬧,隻是花樓開門的不多,漏霜閣越不例外,小丫頭葉非非不在,宋陽正躊躇要不要進去,沒想到裏麵的人已經看到了他,葉非非從窗裏探出半個身子,對他招呼道:“上……咦?”
平時再怎麼清漠冷靜,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少女,總會有份活潑心思,突見宋陽變成惡劣光頭,葉非非沒忍住笑出了聲:“上來吧。”
李明璣不在樓裏,看上去身份最卑微的迎門丫鬟,實際卻是樓子裏的主事人。見麵時葉非非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冷漠,連一句招呼問候都沒有,帶上宋陽一直走到走廊末尾的房間,伸手一指:“就在這裏。”
譚歸德。
宋陽多少有些意外:“還以為會被藏在密室之類的地方。”葉非非沒什麼表情的應了句:“若燕兵知道他在此,密室就能藏得住麼?”
宋陽嗬嗬一笑,沒再多說話,邁步走到了床前。
昔年威震蠻夷,指揮千軍萬馬決戰沙場的一代名帥……十八年前,百歲宴之前,他曾被付丞相引著來看過自己,仔細想想,宋陽甚至還能記起當時腳步騰騰,笑聲響亮……如今卻不過是個活死人吧!
瘦得皮包骨頭,臥床多年護理得再精心肌肉也難免有些萎縮,老人佝僂著,膚色暗淡無光,嘴巴半張,稍湊近些就能嗅到他呼吸中帶出的惡臭,還有偶爾睜開的雙眼,眸子渾濁目光散亂,不知他想看什麼、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到。
宋陽歎了口氣,把隨身帶來的藥物、針石等一眾應用之物取出、擺好,伸手拿過老帥的腕子,開始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