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搖頭:“沒算。”
施蕭曉的聲音略顯發悶:“我大概替你算了下……”
還不等他報出數字,宋陽就揮手打斷:“不用算,我知道還不夠就成了。”他忽地笑了,這個笑容當真是輕鬆的:“不過,殺了這麼多之後,心裏舒服多了。”
宋陽小心翼翼把他早已經鎮封好的半具屍體背在了身上,再度望向施蕭曉:“為什麼幫我?”從他離開紅城軍戍守開始,施蕭曉就一路跟隨著,而之前宋陽也一直沒問過一句“為什麼”,直到現在。
施蕭曉笑了笑:“紅城裏有我最重要的東西,你幫我守住了。我隨你出來一趟,看看有沒有能幫忙,再正常不過了。”
阿伊果笑嘻嘻地:“和尚也知道知恩圖報,是個情義哥子麼!”跟著,又湊上前兩步:“啥子東西,這麼重要,說來聽聽?”
施蕭曉不理。
一個時辰後,折橋關又變回死城,駐紮其中的燕軍留下了數千屍首,餘者逃散一空;轉天黎明火勢自然熄滅,到中午時分,焦煙隨風雨完全散盡;再過不久,這一場洗去無數性命、殺戮十足的雨水終告停歇,陰霾崩碎清空湛湛,一輪明日高懸。
差不多就是天晴的時候,宋陽等人回到了紅城。
縱然身心疲憊,但手上要做的事情沒完,啟出現前埋葬下去的半具屍體,親手將親人遺骸縫合,三柱清香祭奠在天之靈,臉上眼淚不停滾落,心中的禱念響亮,足以沸騰宋陽每一滴鮮血:送下去的利息,你收好吧,要笑吧!
別管我的嚎啕,你要笑吧,一定要笑。
安頓好親人屍身,還要給施蕭曉、阿伊果和自己療傷,特別是臉上的傷痕;再把解藥交給胡大人等等。
等忙過這一切,宋陽返回住處倒頭大睡。
施蕭曉卻還未休息,把自己隨宋陽所做的事情,一樁一樁地向左丞相說清楚,後者聽得驚愕不已:“一個宋陽,幾乎把燕奪山營給毀了?!”
跟著,胡大人哈哈大笑,咬牙點頭:“殺得好!燕人毀了我一座邊關重鎮,我們拔掉他一隻邊關大營,不算太吃虧!”
朝廷上再怎麼勾心鬥角、爭權奪利,胡大人畢竟是南理的官,什麼時候該對內、什麼時候該對外他分得很清楚。這一仗既然打了,就越徹底越好,至於後麵會發生什麼,於此不相幹。而這幾天裏,從周圍鎮府調撥的援軍正源源不絕彙入紅城,一副大戰在即的緊張忙碌氣氛。
大笑過後,胡大人的語氣又平靜了下來:“照你所說,這個毒源,是唯一的?”
大家都是聰明人,從燕國如此重視毒源,就不難發覺疑竇、得出結論。
施蕭曉也早就想通了此事,微笑點頭,語氣輕鬆:“應該是的,燕人沒了這個毒源,就再發動不了澇疫了。”
胡大人沉沉穩穩地接了句:“我南理有了這具屍體,隻要找到誘發、控製的門道,也就握住了“澇疫”這道殺手鐧!”
施蕭曉愣了下:“這個……這是個禍患,稍有不慎就會傷到自己。還有……這具屍首是宋陽的親人,他斷不會同意的再擾亡人。沒他主持,想要破解、控製毒源怕是不容易。”
胡大人笑了笑:“南理不止宋陽一個大夫,想要破解毒源,也未必非得依靠他。至於屍體、親人……對不住的很,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我也一樣做不了主。”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盡量從別處彌補下吧,能做的也隻有如此。澇疫這隻瘟神,朝廷是一定會控製下來的。”
一場大睡,直到轉天下午才醒,宋陽起來後才發覺,秦錐早都來了,隻是見他一直睡著不忍打擾。草草洗漱過後,兩人離開驛館,七拐八繞確定身後沒人盯梢後,來到了一間客棧門前,秦錐笑容醜陋,目光卻暖:“地字三號房,去吧……還有,謝謝兄弟。”說著,伸手重重一拍宋陽的肩膀。
宋陽明白他謝的是什麼,隻是臉上還糊著厚厚的藥膏,無法還以笑容,擺了下手邁步進入客棧。
才一進房間,任小捕就快步迎了上來,眸子裏淚水盈盈:“我都聽說了,是尤太醫?”
待宋陽一點頭,她的淚水就滑了下來,哽咽著、勉強著:“你、你別難過。”口中勸著宋陽不要傷心,她自己卻哭出了聲音。
柔軟的手臂伸出,任小捕想讓自己像個成熟女人,把心上人攬在懷裏安慰他暖暖他,可擁上了才發覺,不是擁他入懷,而是陷入了他的懷裏……自己隻是頭小鹿,宋陽才是那座山。
柔香軟玉,真正的清寧,漸漸地,宋陽沉溺其中,隻有親人才能舐拭的傷口。
如此良久,宋陽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回過了神來,輕撫著任小捕的頭發:“有個事情,要你幫忙。”
任小捕抹掉眼淚,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