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赫連鈞驀地闔上眼睛，仿佛眼前是少女霧氣朦朧的眼睛，想看卻不忍心去看。
“……你的的確確害了她，害苦了她，害慘了她。”並且，害死了她。
赫連鈞想到，他曾親眼看著，那弱柳扶風的背影，錯著步伐漸行漸遠——本應攔住她的，或許，就不會有後麵發生的那一切。
如果不是盛明玦，就沒有所謂的紅顏薄命，如果不是盛明玦，她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埋骨何處，仍不知。
末了，赫連鈞驟然添上一句：“你當真是無情。”
“十年的手足之情，你就賜你兄弟這些熱語？”
赫連鈞不動神色的看著他。
“你說，是你死好呢？還是我死好呢？”盛明玦眸中的玩味越描越深。
赫連鈞曾說，他是個“玩物喪誌”的人，每次，都將自己的命玩進去，就好比現在。
“蘇晴沒有和你說，她來的時候被我攔住了嗎？”
微冷的風，帶著怏怏的葉子，簌簌落下。
盛明玦斜靠著椅子，平靜地睨了他一眼，仿佛此刻是在閑看庭前花開花落，而非其他。
就在赫連鈞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盛明玦平靜得可怕的聲音，一點一點鼓滿赫連鈞的耳朵。
“你曾跟我說過，你略通岐黃之道。是道，能救人，就能夠殺人。”盛明玦悠悠地道，“後來我發現，你最擅長用龍力醉，這種藥雖然效果好，但隻會使人癱軟，因此你決計會退而求其次，哦不，應該是退而求其三。”
“我們都知道你用降塵散，能殺人於無形，所以你也不會選這最好的選擇。那麼你又要得心應手，又要避免別人懷疑你，就隻能是古誕草與紫蕊了。”
“隻是蘇晴會投向你，可真讓人意外。”盛明玦有條不紊地吐納著氣息。
白燭，已燃至最後一截。
“看來是我輸了。”赫連鈞的聲音有些喑啞。
即近黎明。
涼風微隙，就著一輪殘月。一縷青絲劃落，與赫連鈞的鼻尖相觸，不著痕跡。
有雲，纖纖，粉飾著半白的天際，輕描淡寫。
盛明玦怔了許久，看著天出神：“其實，是我輸了。十年的情誼，終究抵不上那個人的驚鴻一瞥啊！”
“原來，你早就知道的。”
“不，我是後來才知道的。”盛明玦閉上眼睛。記得她的死訊傳來時，赫連鈞徒然收縮的瞳孔，錯愕的目光，淩亂的步伐，讓人很難不去想象……
其實他最討厭的，不是浮沉不止的暗香，而是肆意地揣測自己最親近的人，最後，事實與揣測更替，一切都真實得令人窒息。
盛明玦的嘴角上翹，一抹薄薄的譏誚的弧線——三個人，都在自欺欺人。
她本來就有死了一了百了的打算，卻又不舍得死，隻能硬是告訴她自己，是盛明玦的決絕，才讓她走向不歸之途。
他與自己的積澱了十年的兄弟情義，從那驚鴻一瞥開始，就已是錯位，他不想要自己的命，卻又想讓人為她償命，隻有自己殺了他，他才不會有愧疚之情。
而自己……
盛明玦看著院中開的姣好的花，微笑。
第一縷晨風轉過雕欄，襲窗而入。白燭上稀薄的火焰早已頹然，懨懨不振，自是架不住濕氣氤氳的涼風，激烈地顫抖了片刻，已是華不再揚。
盛明玦的嘴角溢出一抹猩紅，薄唇上如同染上了女子的口脂，鮮豔的紅色，醉人的紅色，以及，殞命的紅色。
他隻說酒中有毒，卻並沒有說自己事先服用了解藥。
“我清楚地想過了。為什麼要讓你死得那麼痛快呢？”他平靜得如未起波瀾的沉湖，“我很無情……你得代我活下去，痛苦地活下去。”
“並且記住，是你殺了自己的兄弟，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