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夢境如此真實,夢裏的殺戮如此凶險,教她即使醒來,仍然止不住要去擔心……不僅僅是他,還有整個狼族的命運。
都怪雪球!要不是它突然憑空消失,她又怎會做這莫名其妙的怪夢?以至對那頭有著金色瞳眸的銀狼和整個狼族開始牽腸掛肚?
百裏晗微微蹙眉,轉過眼來瞧她,卻正對上她一雙空洞茫然的眼睛,象是荒原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歸家的路的孩子。
刹那間心中一涼,象是被什麼東西叮了一口,有一點微微的疼從心尖上化開,疼過之後便發軟。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柔沙啞,磁得驚心:“累了吧?”
莊然本來想說“還好”,觸到他滿是關懷的眼神,隨即垂下頭,略略羞澀地笑了:“有點。”
“別擔心,夢是反的。”百裏晗淡淡地安慰,見她額前一絡散亂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想也未想,當即彎腰,隨手替她捋到耳後。
他的動作如此輕柔,如此熟練,充滿了柔情,充滿了憐愛和疼惜,象是曾演練過成百上千次。
莊然條件反射地側頭,避過這親昵的動作。
百裏晗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僵硬地停在她的頰邊,一瞬間的表情變幻莫測,殘酷而狠絕,好象隨時會撲上來,咬斷她的喉管,吸幹了血,再發了狂似地把她狠狠的,徹底地,不留餘地地撕個粉碎……
莊然避開之後,才發現自己表現得太過敏感,害得他下不來台,又不能道歉,隻好跳起來,以手扇風,嘴裏胡亂嚷道:“呀,好熱!怪了,不過剛過中秋,怎麼……”
抬眸,忽地觸到他冰冷駭人的眸子,機靈靈打了個寒顫,猛地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想幹什麼?”
聽到莊然的聲音裏滿含驚惶,百裏晗垂眸,見她眼裏竟有一絲戒備,不由得一陣氣苦,語氣似諷似嘲,高傲中透著淩厲,居高淩下地質問:“你以為我會做什麼?”
明滅的燭光映在他俊雅的臉上,竟憑添了幾許陰森之氣。
莊然又羞又窘,嘩地一下紅透耳根,心虛地摸摸脖子,眼睛左瞄右瞄,就是不敢與他對視。
神經病,公子是何等樣人,怎會對你起壞心思?剛剛那一瞬,簡直就是鬼迷心竅!
“睡醒了?”百裏晗冷著嗓子問。
莊然不敢答話,連連點頭。
“孤男寡女,不便久留,請回吧。”他負手而立,神色極為冷淡。
“啊?”莊然瞄一眼黑漆漆的窗外,眨一下眼睛,忽地意識到他在下逐客令,心知他氣到極點,連道歉都不敢,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一口氣走到大街上,四下靜謐無聲,隻餘零星幾點星子在蒼穹閃爍。
她回頭,望著別院小樓,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是發愁又是後悔地低歎:“叫你以後還亂說話!這下好了,以後拿什麼臉去見公子?”
她心懷沮喪地走了一段,抬頭看一眼零落的星子,淒涼感頓生,情不自禁地低喃:“慕容鐸,此時你身在何處,做些什麼?”
就在莊然自怨自艾的同時,慕容鐸一行已順利抵達伊州。
城外五十裏就是柔然王拓跋明誠的大軍。
白天剛下過一場雨,地麵有些潮濕,幾顆稀疏的星星在漆黑的天慕閃爍著,空氣裏混和著一股牛馬糞便的騷臭味,隨著夜風飄來,中人欲嘔。
距柔然大軍約五裏地外的小山坡上,潛藏著二十幾條極淡的人影。
慕容鐸整個人都隱在暗處,披著件深黑的鬥篷,全身黑得象墨,仿佛已完全融進了夜色,隻剩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夜裏閃著精光。
“王爺……”朗四悄悄地摸過去,低聲稟報:“馬匹已全部牽到林子裏,留了人看守。”
慕容鐸沒有吭聲,眼睛盯著遠處軍營裏幽暗的火光。
“奶奶的,”夜色裏,一條鉛灰的人影幽靈似地飄了過來,到了近處,一把抓掉蒙在臉上的黑布,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這廝該不是早得了消息吧?防得賊死,老子等了個把時辰,竟沒找著一點機會滲進去!”
喻五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三哥不必著惱,拓跋明州不比別的柔然大將,他崇尚中華文化,熟識中土文字,兵書更是爛熟如胸,再加上天資聰穎,治軍極嚴,要找他的破綻確實得費些功夫才行。”
“那怎麼辦?”朗三氣得兩手一攤:“眼見著伊州在望,咱們被那些蠻子擋著,止步於此不成?”
“別急,”喻二跳上一個小土坡,眯了眼睛朝遠處眺望:“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隻要咱們沉住氣,還怕沒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