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隱忍,終究多年相處的感情,聽著身後腳步聲起,瞿良邪心中一痛,轉身呼了一聲:“諄兒?”
墨諄聞言一喜,停下腳步,一轉身,卻見林中一支羽箭掛著疾風朝瞿良邪襲去。不及多想,他已經縱身攔在瞿良邪身後。
‘噗嗤’一聲,那支羽箭鑽入他身體裏,緊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數不清的羽箭鋪天蓋地而來,眾人皆反應過來,紛紛格擋開去,耳畔傳來同伴的痛呼倒地聲。
瞿良邪滿身鮮血尤還滾熱,她睜大了眼,怔怔地看著墨諄在她眼前倒下去,那淺淺勾著的唇角,僵成一個微笑的弧度,痛苦漫上眼角眉梢,卻掩不去他眼眸中的笑意。
他虛眯著眼望著怔楞住的女子,張了張嘴,卻是滿口鮮血奔湧而出,順著嘴角染透胸前大片的衣襟,又嗆入鼻腔中,到底叫他滿腹的話,沒有說出來,兩眼沉沉一閉,便沒了氣息。
天邊驚雷匝然而起,驚的瞿良邪身子一顫,雙膝就軟跪下去,手卻正碰上墨諄身上透胸而過的箭。她忽的伸手,不顧一切要將那羽箭拔出。
因有金鳴院的人,珍珠便不曾深入,隻在附近看過再無敵人,便又折了回來,見了主子那般模樣,兩眼一酸,將她一雙血手死死抓住,沉聲喚道:“主子,王爺已經去了。”
她的話,透過呼嘯的狂風直直落入瞿良邪耳中,她抬眼看著眼前的人,眼中映著山青天闊,映著滿地鮮豔的紅色,膠著成一片灰色的迷茫。半晌後,她低低地問了一句:“你說,諄兒死了?”
說著,連她自己都不信,又伸手去摸墨諄的屍體,隻說:“可他,明明還是熱的。”
她摸著他被鮮血染透了的錦衣和羽箭,分明還是滾熱的,分明上一刻,他還在朝自己叩頭,還說著各自珍重。
“珍珠……”她喚了一聲,俯身將墨諄抱在懷中,“叫馬車來。”
“哎。”珍珠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去找,卻聽身後又傳來主子的話。
她說:“地上涼,諄兒睡著,會染上風寒的。”
她說:“你再叫個大夫來,殷都不比蜀地,恐諄兒會水土不服。”
她說:……
她說的話那樣多,卻又那樣沉,壓得珍珠每行一步都格外的緩慢。
金鳴院的人很快將林中敵人盡數剿滅,珍珠也將馬車尋來,瞿良邪抱著墨諄的屍首不肯撒手,甚至不要旁人碰一下,所有人立在天光匝破中,看著身形消瘦的女子,一步一跪的,將那具逐漸冰涼的屍體搬上馬車。
他們都是經曆過九死一生的人,在死亡邊緣徘徊的久了,也就麻木了。可在看到瞿良邪這般情形時,亦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沒有想過,這個麵對生死也不曾皺一下眉頭的女子,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刻。
三月的晨曦籠罩在一片驚雷聲中,殷都城門下,卻立了一紫衣束腰長衫的女子,腰間纏著一根火紅的鞭子,長眉斜飛入鬢,隻望著古家鎮的方向,抿唇不言。她肩上發梢已經有一絲薄薄的霧水,化開後將衣襟沁濕。
有過那麼一刻,陸熏是崩潰的,就是在為王爺為了一個虛妄的消息,而折回來找瞿良邪時。他決定的那樣幹脆,就像他曾經擁兵而起一樣,沒有絲毫的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