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麻木的臉肌動了動:“這點寒意,我這身子骨,不在話下。”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賢弟,請讓愚兄一同相守,可好?”
張放轉身,看到族兄張承彥一臉真誠的麵容。
張放微微點頭致禮以謝,道:“多謝仲兄。隻是,兄之孝賢無人不知,請把這個機會留給弟,成麼?”
張承彥惶恐躬身,連稱不敢,再不敢多。
直到張承彥退開,敬武公主才略帶責備對張放道:“承彥也是一片好意,想照應你而已,你不該這話。”
張放謝罪道:“母親教訓得是,兒這就向仲傑兄賠罪。”
“算了。”敬武公主無力擺手,“今日之事甚多,且人多眼雜,你準備繼任家主了,得有家主的威嚴,不要隨便向族人賠罪。”
望著敬武公主離開的背影,張放眼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是故意那番話的,盡量把自己的言行往昔日“張放”身上靠,以免前後表現太過突兀,啟人疑竇——旁人倒沒什麼,頂多當他成長心性改變而已,但敬武公主不一樣,知兒莫若母啊。
傍晚,張放負手立於一方巨石之上,目送蜿蜒山道上那一串串火把,遠遠望去,如同一條火龍。前一刻還是熙熙攘攘,這一刻,冷冷清清。回想起臨別時敬武公主抹淚不停,滿麵擔憂的情景,張放真的很想對她,這一刻的安靜,才是他最想要的。
按製,張放可以留下兩三個仆人,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通常被留下來的仆人,被視為下一任家主的心腹,是莫大榮耀。但當所有仆童滿眼熱切地望著他們的少君侯時,結果聽到的人選,令人錯愕。
張放指定了兩個人:阿羆與三才。
留阿羆倒是能理解,這個大塊頭一看就是生的保鏢。但那三才不過一廢人,自己還要人顧照,居然也得如此殊榮,當真令人羨慕嫉妒恨。
與大家猜想的差不多,張放把阿羆留在身邊,一是為了約束他以免在府裏惹麻煩,二是可以當保鏢。而三才則是當日東庚烽燧之戰中唯一幸存的府衛,斷了一條胳膊,全身無處不傷,能夠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跡。他的赤膽忠心,是無可置疑的。
張放用這種方式明示諸人,這個人雖是殘廢,但千萬不要試圖欺辱他。
火龍漸遠,張放從石頭上跳下,扶起一直跪在泥地裏的三才:“你身體不便,腿腳有疾,以後沒有外人在場時,免禮。”
三才抬頭,淚水滂沱:“少主對三才之恩,恨不能銜環相報,但禮不敢廢。”
張放輕拍三才肩膀,沒有再什麼,舉步走向草廬。身後阿羆亦步亦趨,三才也趕緊從地上撐起,蹣跚跟在身後。
草廬內部如外表一樣,很簡陋,隻有一席、一衾、一案及數件陶碗陶罐而已,就連枕頭都是土塊,所謂“寢苫枕塊”是也。四麵牆壁也顯得很粗糙,勉強算是不漏風。這倒不是因為時間太過倉促,因陋就簡,而是風俗如此。守喪是表孝心之舉,身心所受的折磨越大,就越能彰顯孝心。無論貴賤,住的草廬都一樣。
草廬是沒有灶的,也就是不能生火煮食。除了頭三不能進食之外,此後一切飲食,都由杜陵老宅的仆人送來。
張放摸摸薄衾,捶捶硬榻,用力搓了搓僵木了一整的臉皮,呼出一口白氣:“很好,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