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看清他的動作,包括王福貴自己,隻是眨眼間,就見他已經將易傾南抱在自己懷裏,大踏步往飛鶴園的方向走去。
這少年,竟是輕得沒什麼份量,就像隻瘦弱的小貓,軟軟靠在他胸前。
裴夜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漣漪,那些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波湧而來,不自覺地,手臂緊了一緊。
還好,剛走了兩步,易傾南便吐出一口瘀血來。
這口血,讓裴夜生生停住了腳步,更是拯救了她自己。
眸色愈深,麵色更冷,抬頭看一眼天色,裴夜抱著她轉了個身,直接施展輕身功夫,躍上樹梢,越過高牆,從府邸後門跳出,一步不停去了慈濟醫館。
此時天已盡黑,天上又在下雨,醫館早就關了門,全館的人都睡得正香,裴夜也顧不得敲門,徑直從院牆而入,待雙腳落到實處,一眼瞥見前方回廊盡頭一間小屋還亮著燈,他不及思索,三步並作兩步撞開房門,闖將進去!
“你……裴小子?”屋裏之人正是老太醫容澤禮,他此時正在挑燈翻看醫書,見有人貿然闖入,便要發怒,忽看清來人的相貌,兀自吃了一驚,“怎麼是你?出什麼事了?”
“容爺爺。”裴夜沉沉喚了一聲,將手上的少年輕輕放在進門處的軟榻上,“他好似流了很多血,剛剛還吐了一大口血,您給他看看,到底是傷在哪裏了?”
這容澤禮也是滄州人氏,更是裴府的老熟人,向來與裴老太爺交好,裴夜便是他看著長大的,後來又在滄州軍營裏重逢,在一起共事了大半年,所以裴夜當眾稱他為容太醫,獨處時卻喚他一聲容爺爺。
容澤禮答應一聲,俯身去看他放在榻上之人,但見其長發披散,麵色如雪,心頭已生疑惑,再一細看其五官,便是啊的一聲叫出來,霍然回頭指著裴夜,神情古怪,微有嗔怒道:“你這小子,下手怎地如此粗魯,把人家給弄傷了!這個愣頭青!你怎麼就不能溫柔一點?!”
裴夜被他叫得心頭一顫,接著又聽得一頭霧水,這什麼跟什麼:“我沒有,那不是我!”
容澤禮看著易傾南昏厥不醒的柔弱樣,根本不聽,隻是罵道:“推卸責任算什麼英雄好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你,你真是讓老夫失望,更讓你九泉之下的爺爺失望……”
裴夜聽他越扯越遠,又擔心那少年的傷勢,麵色一整,正色道:“我沒騙你,真的不是我傷的他,您趕緊給他看看,別耽誤治療!”
情勢緊急,他便運起了幾分獅子吼的功力,聲音震得容澤禮耳膜嗡嗡作響,容澤禮倒退了好幾步,這才穩住,見他一臉正經,奇道:“真的不是你?”
裴夜瞪他一眼:“不是!”
容澤禮拍一下自己腦門,自言自語,幾不可聞:“瞧我真是糊塗,那丫……小子鬼精靈鬼精靈的,該不會這麼早被戳穿……可這又是怎麼回事?”他嘰裏呱啦念叨一陣,伸手搭上易傾南的脈息,一探之下,忽而愣住,“哎喲,不好!”丫頭這脈息可奇怪,氣血虛弱,亂七八糟!
他看看易傾南,又看看裴夜,突然間似是想起了什麼,伸手將裴夜使勁往外推:“老夫要給他治傷了,閑人都得出去,出去,快出去!”
裴夜身如鐵塔,紋絲不動:“我就遠遠看著,不會打攪您。”
“不行,老夫最忌諱有人在旁,幹擾心神!”容澤禮見推他不走,長袖一拂,作勢欲行,“你不走,那老夫走,這裏留給你,你愛怎麼治就怎麼治,老夫不管了!”
裴夜素知這老人家的脾氣,雖然年近七旬,卻跟個小孩兒似的愛胡鬧,在皇宮和軍營裏都還好,職責在身莫敢不從,除此之外,全憑心情好壞,一切都得由著他的性子來,說不治就不治,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對不會低頭。
無奈之下,隻好讓步:“那好,我出去,您就別鬧了,趕緊吧!”
“行,你出去我就治,保管治好!”容澤禮朝他揮揮手,頗不耐煩的樣子,其實心裏比誰都高興。
真是難得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竟能見到這冷麵小子著急的模樣,就跟火燒屁股似的,旁人也許不覺什麼,他可是深知其中奧妙,這小子生性淡漠,實際上卻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也隻有真正令他擔憂牽掛之人,才能讓他動容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