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提著燈籠的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比頂上夜色還要濃烈幾分,頭臉蒙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雙清淡的狹眸,晦暗如墨。
讓易傾南吃驚的不是他的裝束,而是他的聲音。
他並未掩飾,仍用自己的本聲說話,雖然隔著一層頭罩,可易傾南還是聽出來了,他就是自己戲班子的老搭檔,白沐。
對於白沐這個人,盡管所有人都說他是個大逆不道的欽犯,可她總覺得奇怪,無法置信,那麼清朗出塵儒雅淡泊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跟那殺人放火窮凶極惡的罪犯是同一個人?
“你是易小五?”他沉聲問道。
易傾南摸了摸自己的麵頰,想來是這張臉改變太多,教他一時不能確定,但方才這一路上裴寶都在和自己說話,如果自己沒有猜錯,剛才在林子裏那個黑影應該就是白沐,他既然跟在身後,自然是聽見了裴寶叫自己的名字,自己模樣變了,可聲音沒變,與其讓他胡亂猜疑,還不如直截了當承認。
“是,我是易小五。”她故作鎮定回答。
白沐見著她的神色,知道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眸光一閃,忽道:“你想進去?”
易傾南正猜測他來此的目的,冷不防他有此一問,怔了一下,就覺肩上一沉,被他一掌推了進去!
白沐這一掌力道拿捏極好,隻將她推入窗內,卻並不會讓她磕碰受傷,而且易傾南自身也是小有功力,隻是不太會運用而已,這會兒倒也靈活,一著地就屈膝站穩,回頭望去,隻見窗口火光一閃,白沐也跟著跳進來了。
易傾南再是遲鈍,此時也覺察出不對來了,這燈籠,明明是裴寶提著的,現在卻到了他的手上,裴寶呢,難道遭了他的毒手?
他是當今朝廷全力追剿的欽犯,既然逃出了裴府,自當想方設法遠離京師才對,為何又要回來自投羅網?
她自詡聰明,卻也想不通這錯綜複雜的原因,下一瞬,白沐已經站到她麵前,朝她上下打量一眼,顯然是認出了那身工作服,並不問她容貌改變的原因,隻道:“你在這裴府當了家丁?”
明明還是那個聲音,還是那副身形,不過著裝換了下,眼神淩厲些,語氣冷了點,怎麼就大不一樣了,跟換了個人兒似的?
完了,這會兒倒是有點像欽犯了!
這,應該才是他的本來麵目吧,那日自己和莫老頭去戲班子大院取虎頭,碰上的那個夜行人,可不就是他!
易傾南不自覺退後一步,訕訕笑道:“嗯,那個,出了戲班子也沒地方去,正好裴府在招人,就混口飯吃……”邊說邊是往他身後瞅,那裴寶不是說了嗎,將軍主子的侍衛就在這附近,怎麼沒發現府裏潛入外人來了?
白沐低哼一聲沒說話,易傾南偷偷去瞧他麵色,頭罩戴著,也瞧不見,話說他會不會殺人滅口呢,剛剛解決了裴寶,現在輪到她了。
輕咳了下,她決定努力自救:“你還是趕緊走吧,這周圍到處是侍衛呢,指不定突然就衝進來了,你如今可是欽犯身份,逮住了是要砍頭的!你放心,我今晚誰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欽犯?他們這麼說的?”白沐輕聲冷笑,手一揮,那窗戶砰的一聲關上了。
這倉庫除了前麵那門,也就是後邊有個窗,這門窗都關死了,屋裏就隻剩點燈籠裏那點微弱的燭光,映得人臉色白裏發青,陰森森的,好生瘮人,她背心的冷汗都出來了。
“是,是啊。”易傾南又小心往一邊挪了一點,回想著他的話,試探道,“你會不會是受了冤枉啊,被人陷害,替人頂罪什麼的?要不你去自首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家主子人挺好的,我得罪過他好幾次,惹的事也不小,他都沒跟我計較!你把你的冤屈跟他好好說,他不會為難你的!”
白沐沒理她,隻就著那燭光徐徐張望,突然道:“今晚這府裏的侍衛一個都沒留,全都派出去搜查疑犯去了,難道你不知道?”
易傾南嘴巴張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