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易傾南絞盡腦汁想對策的時候,場中少年們已經開始背文了。
這裴府家規乃是不予外傳之物,自不比世間傳頌的名文佳句,少年們都是第一次得見,加之時間匆促,隻是囫圇吞棗讀了兩三遍,考驗的就是個強記,要想背得多流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知道是熱炒熱賣,頭腦稍微活泛點的便動了心思,趁著記憶猶新,或許可以多背出一些,於是高高舉手,搶著先背。
鄭直事先已經跟下麵交代好了規則,此時少年們站在場中原地待命,被點到之人出列,各自去往場外考點,由數名藍衣家丁負責考驗背誦,鄭直自己則是巡回查檢,統計成績,兩處地方相距百尺有餘,並不能聽到他人背誦之聲。
這場景,倒讓易傾南想起了她的中學時代,放學後捧著課本等在教師辦公室門口,一個接一個進去背英語課文,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話說回來,自己置身事外看別人折騰,倒真是件很愜意的事,瞧,這會兒正在背誦的幾名少年,或麵紅耳赤,或抓耳撓腮,如她所想,沒一會兒就敗下陣來。
當然也有表現良好的,比如剛剛被點中過去背誦的常寬,但見他大步走過去,一旦站定,劈裏啪啦開口就背,基本沒什麼停滯,看他對麵家丁微笑點頭的表情,應該沒多少錯處。
識字和背詞是學戲之人最起碼的要求,字都不認識,怎麼看戲本學新戲;台詞都記不住,上台那是要丟人現眼被人扔雞蛋喝倒彩的。常寬在戲班子裏是挑大梁的武生,深受班主展天魁看重,平日對他也頗為嚴厲,基礎打得紮實,自然不在話下。至於江玉涵,那就更不用說了,武生注重武打,台詞唱腔都不多,而旦角注重文戲,隻要在台上一站,大段大段的唱詞便是娓娓而出,毫無錯處,如今限時背誦這麼一篇家規,倒也不算太難。
看來他倆順利進府是沒有什麼懸念了。
易傾南繼續看下去,這背書的少年來來去去,很快場子裏就空了半數,人一少,福貴那高高壯壯的身形立時瞧見,二虎就站在他臨近的一組,兩人正巧被點到,一前一後過去背文。
這兩小子對於易傾南來言卻是知根知底,家裏窮得叮當響,從小就要幫著大人幹活,哪有機會去讀書識字,頂多就是能寫出自個兒的大名來——那還是當初她教他倆寫的,而現在要認一大篇生字,還要在這短時間內背誦出來,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易傾南自己沒能上場,隻得眼睜睜看著這兩名昔日夥伴,暗忖這書一背完,兩人就該退場了,自己再迎上去,三個難兄難弟正好團聚。
不曾想,她一心篤定的情景並沒有發生。
二虎與福貴各在一名裴府家丁麵前站著,鎮定背出來,雖算不上是滾瓜爛熟,卻也不似之前的少年們背得磕磕碰碰,結結巴巴,福貴還稍差點,中途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背下去,而二虎則是勻速背完,通篇基本沒有窒滯,就連那在旁查檢的鄭直都聽得連連點頭。
易傾南在不遠處看得卻是驚詫萬分,就算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也不至於刮目到如此地步,大半文盲搖身一變,就成了過目不忘的天才,可能嗎?
難不成這裏麵竟有貓膩?
殊不知,她在場外看人,有人卻在台上看她。
寧彥辰一直關注著底下那少年,隻見他全神貫注盯著場子裏的比試,小臉上的表情可謂豐富,時而愉悅欣慰,時而驚詫不定,時而蹙眉沉思,實在不明白,不就是背個家規嗎,有什麼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