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腦後馬蹄聲響,一名騎士趕了上來,隨即隻聽雷霆般的一聲大喝,一道銳風縱劈下來!
我舉起方戟向上一擋,剛抬起手就已經覺得不妙:這壓頂的勁風雄渾之極,什麼兵器能……這竟是一柄巨斧!
“當”地一聲大震,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擋開這從上而下的一斧,我覺得全身氣血在體內一陣狂竄,幾道鮮血從五官七竅裏激射而出。
身體搖搖欲墜,趕緊不等來敵第二斧劈下來,我盤旋大戟橫著一掃,那騎士的戰馬兩條前腿齊斷。
隨著淒厲的馬嘶,一名雙手持開山巨斧的彪形巨漢滾落馬鞍。
我隻覺得血不斷湧入腦子,太陽穴突突地跳痛,再耽誤點時間隻怕馬上就要倒地不起了。趕緊大喝一聲,用盡最後一點體力將方戟抖成一個圓圈,光圈聚攏,向那巨漢的左眼疾刺!
誰知那人竟然看也不看,身形還未從地下站直,已反手一斧掄起,橫掃我的腰際!
這一斧來勢之猛,真有開辟地,橫掃千軍之威,漫被砍中,隻消帶上一星半點,那就是筋斷骨折的結局。
我不得不變招閃避,同時心中大恨,倘若自己體力充沛,剛才那一戟定然直捅下去要了這廝的性命。可是現在手軟無力,戟速大減,若是堅持直刺,隻怕還未刺中敵人,自己就先被掃成兩段了。
那巨漢得理不讓人,大斧帶起雄渾之極的勁風,橫掃、直劈連環擊出!
連閃了幾斧,我氣喘不過來,腳步踉蹌,心裏發寒:這巨斧足有百十來斤,到了此人的手上,就跟孩手中的風車一般圓轉如意。單以膂力而論,他足可與典韋相媲美——即使自己在巔峰狀態要收拾這廝也要大費周章,況且此刻油盡燈枯,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此人比那個韓穆要強得多,莫非他便是馬超?
想到這裏,我仔細觀瞧:此人身高近九尺,絳紅色的戰袍外麵披著件兩當甲,一張黑黃的長臉上一雙細眼半開半闔,精光四射。嘴唇上稀稀拉拉長著兩撇胡須,直垂到下巴。
我不禁越看越眼熟,猛地想了起來。五年前父母剛去世不久,自己向東行時在弘農附近,遇到一群從關東敗戰而歸的士兵*村落,並將一個上前勸阻的吏吊起來毒打。我看他實在可憐,於是乘機放了他逃走。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若能有一身武藝,非將那幾個民賊*不可,”記得當我們一口氣向南麵的山中逃出幾裏,擺脫了追殺後,那人擦拭著臉上的血跡,對我作揖道,“兄弟,救命大恩,徐某也不言謝了,他日有緣,自當湧泉相報!”
……
麵前這大漢雖然雄壯威武,遠非記憶中人所能相比,但這身高,這臉膛,這胡須……絕對錯不了,就是他。
大斧越掄越急,方圓數丈之內都是巨斧破空之聲。我全身無力,再也沒法躲閃,脫口大叫道:“且住!徐大哥,是你麼?”
對麵那大漢一怔,停斧不砍,遲疑道:“在下正是徐晃,尊駕何人,何以如此稱呼?”
我用大戟勉強支持著身體,劇烈咳嗽道:“徐大哥,你可還記得五年前的那個放你下樹的孩子麼?”
徐晃全身一激靈,瞪眼失聲道:“兄弟,原來是你!”
“想不到你真學成了一身武藝……”我再也難以維持,身體搖搖欲墜,吐出一口大血道,“原來大哥你大號叫徐晃……前陣子聽人談起長安的楊奉麾下有個虎將叫徐晃……莫非就是你?”
徐晃點點頭,無比懊喪道:“正是在下,唉,一言難盡……”
我苦笑了一聲:“大哥你明明是大漢官吏,怎奈何入了鐵羌盟?”
徐晃尚未答話,幾十個羌騎兵大約是看到我們適才的打鬥,所以從四周紛紛跑來助陣。
我慘然笑道:“罷了,徐大哥,你殺了我吧。今日能死在你手上,也是緣分……”
徐晃聽我那句“大漢官吏”,麵上肌肉扭曲,此時回頭看到鐵羌盟騎兵過來,咬牙道:“好!”忽地大喝一聲,舉斧向我頂門直砍。
我隻覺得全身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索性不躲不閃,隻等斧子落下,隻見徐晃掄斧動作奇大無比,斧頭尚未落下,反將身側衝來的一名鐵羌盟士兵帶下了馬,那人脖頸向後扭成九十度,顯然是不得活了。
徐晃大聲怒喝道:“賊休走!”連環六斧力量奇猛地劈出,隻是每一斧準頭卻偏了一尺多遠。他這掄開大斧,四周趕來助陣的羌騎兵卻倒足了大黴,不是被斧柄帶著,就是被斧頭蹭著,登時全都倒撞下馬。
看我仍是一昧站立著不動,徐晃似乎越發怒不可遏。他大叫一聲,人斧合一般向我衝刺,“轟”地一聲,巨斧直劈在我身邊,在那幹硬如石頭的地麵上,竟應斧出現一道四尺多長的裂縫。借這個機會徐晃低低道:“跳上戰馬速速逃走,你我後會有期,一定要心馬超!”
我心中苦笑,自己一心求死,“後會有期”無論如何也不上,但能多活一刻,起碼便能多牽製一個敵人,這番人情不得不領。於是衝著徐晃微一點頭,我爬上旁邊一匹無主的戰馬繼續向回趕,漸漸追上了前麵那密集的羌騎兵。
有幾個敵兵回頭看到了我,隨即一股驚惶的氣氛籠罩了他們。大約早被我剛才那瘋狂的砍殺給震懾住了,看到血葫蘆似的自己竟反身又衝了回來,無人敢硬攖鋒銳,“呼啦”一下向兩旁為我讓出道路。此時自己全身上下七八處傷口都在淌血,頭暈眼花更無暇跟這些敵人廝殺,索性加急催馬穿了過去。
跑出大約二百步,猛地一聲慘呼傳來,這聲音自己相當熟悉,趕緊凝聚目力向聲音來向望去,隻見左前方有一人正被四條長矟前後插著挑在了半空,那人正是胡安!
我如中雷擊,肝腸寸斷,渾然忘卻了自己的傷痛,大力催馬狂呼亂喊著衝上去。大戟化為手中的光芒,所到之處殘肢、斷臂、頭顱、濺血猝向兩邊急噴,霎時間開出一條血路,勢如破竹地衝殺而去。四周的敵人見我這等凶神惡煞似的衝殺,無不心膽俱裂,紛紛放慢腳步,拉開與我的距離。前麵那挑起胡安的四敵丟下胡安就逃。有一個稍微慢了一點,被我趕上去一戟搠中後心,隨手挑得飛了出去。
胡安身子軟軟地落下,被我一把接住。他全身上下也不知吃了多少矟,早已被鮮血染紅。被我放在馬上,他雙眼圓睜而失神,仿佛已經認不出我是誰了,忽然眼睛又亮了起來,想要話卻從嘴裏不斷地湧出血沫。四周敵人圍攏上來,當我將之斬殺後,低頭一看,不由大慟:他已然斷氣了。
我悲聲長嘯一聲,此時四麵人頭湧湧,盡是敵騎,胡安距離我最近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命運可想而知!
我腦子昏亂,怒吼著再次撥轉馬頭,反向對著敵陣最深處殺去。
忽然大腿似乎被狠狠刺中,眼前陡然出現一名頭領打扮的人。全身猛地一冷,整個被驚濤駭浪似的殺氣所包圍!
由於鮮血粘住了眼皮,此時自己已快睜不開眼,當即咬牙猛衝。忽然感到一個尖銳的兵器當胸刺來,那種銳利的勁風激得胸口的傷處發出巨痛,讓我多少恢複了點神智。
我趕忙用方戟向外一架,隻是敵人這一刺實在非同可,這一架竟沒能完全架開,長矛一類的武器深深地刺入我的右肩。緊接著兩匹馬已經貼在了一處,那敵人的長矛頓時“啪”地一聲折斷。就在這一瞬間,我聽到那充滿緊張的呼吸聲就在耳邊響起,轉頭用力一口咬下,似乎感到牙齒所觸,是一個柔軟的脖頸,接著一股鮮鹹的液體湧入嘴裏。
隨著驚惶的尖叫聲,那敵人大聲哭叫起來,她竟然是個女的?
但此時生死戰場上,又有什麼男女之別。我伸手將她從旁邊的馬上提了過來,卻始終沒有鬆口。隨著那敵人鮮血的不斷地湧入,我感到意識和力量逐漸恢複,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再喝了幾口,這才鬆口。我睜眼看清,原來被箍在懷中的是個羌人打扮的少女。但此時她清秀的麵容變得煞白,驚恐萬狀地望著我,脖頸上一個鮮血淋漓的牙印,早癱軟在那裏。本想直接扭斷她的脖子,但羅珊那受盡虐待的模樣忽然浮現在眼前,我頓時心腸一軟,不忍再動手。
我縱馬繼續前奔,放聲厲笑,聲音遠遠地傳開:“你們盡管上啊!誰敢來犯我中牟,我就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周圍的敵騎看到這一幕,早都駭得魂飛魄散。“轟”地一聲,他們四散奔逃,再也沒有敢與我放對之人。仿佛是連環扣一樣,這些士兵的恐慌好象水波一樣擴散到全陣。此時氣勢敵消我長,前麵騎兵亂衝亂逃,將後麵不明所以的敵人一齊衝散衝亂,整個陣型仿佛累卵一般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