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1 / 2)

十八

到茶花坳去還是不去,林開始動搖了。上回在那裏差點點出了大事,算是過去了,而甄芹芝本人的情況,卻讓他如鯁在喉,吞咽不下。

他自己今年才二十三歲,甄芹芝比他大了兩歲。她出身地主家庭,在家裏是獨女,如今她隻有一個地主父親,就住在蛇形生產隊。第一次見到甄芹芝的時候,她是回去看望父親。據,當年她父親為她找婆家傷透了腦筋,出身好的人家不敢要她,長得太差的她又看不上。最後,經媒人合,她父親選擇了胡湘林。胡家是土地出租,也等於是個地主家庭。胡湘林的父親舊社會被抽了壯丁,在國民黨軍隊裏當兵,解放後就沒有音信了。有人他去了台灣,因為瀏陽一帶許多在國民黨軍隊裏當兵的都到了台灣,不少人在那裏還當了大官。因此,當地政府推斷,胡湘林的父親去了台灣的法是可信的,也因此,胡湘林就成了“殺、關、管、逃”人員的家屬,屬內管對象。

“大躍進”縣裏開礦要招人,每個大隊都下達了指標。一些青年打聽到,開礦就是要鑽到地底下去,一兩頭見不到太陽,等於是埋了沒有死,而且又苦又累又沒有飽飯吃,都不願意去,大隊領導就把胡湘林的名字報上去了。哪曉得胡湘林因禍得福,占了個便宜,從此成了工人,每月有幾十元的收入,比在農村裏玩泥巴強得多。他的家屬還成了“工屬”,可以不出農業工了。但是,胡湘林在找堂客的問題上卻不順暢,雖然家裏人口簡單,隻有一個娘,而他的家庭政治情況和他的職業卻讓別人搖腦殼。城鎮上的妹子當然看不上一個鑽礦洞的鄉下人,農村裏的妹子卻又害怕他日後被埋在礦井裏出不來,一輩子就要守寡。他和甄芹芝兩家,正好是半斤八兩,哪個也不比哪個強。甄芹芝當初死活不願意,心裏是嫌胡湘林長得醜,放在口頭上的卻是,對方比她大了將近十歲,可以做叔叔了。來勸她的人很多,理由多半是一條:寧可男人大十歲,不可女子大一春。但這一條仍沒有動她,最後還是她的堂兄,即是當大隊長的甄國安做通了她的工作。那一,甄國安走到她家裏,關上門,同她和她父親一起分析這樁婚事。甄國安笑著對她:“妹妹耶,哪個要你長得這麼漂亮囉,底下沒有一個伢子配得你上!不過,又是漂亮害了你,那些無聊的男人都像餓狗子一樣在打你的主意,真心實意討你做堂客卻又怕惹麻煩。有一個想你做堂客想瘋了的,我曉得,就是砍了你的腦殼你都不會同意的,就是皮癩子。上回你吃了他的虧,總還記得吧?這號人,以後你防得他哪時囉?……”

甄芹芝怎麼不記得那一回呢?那是她出嫁的頭一年,十八歲,是夏的傍晚,她站在曬穀坪裏洗澡,當然,旁邊圍了蔑折子,她正在一邊唱歌一邊洗澡,冷不防皮癩子的一雙手從後麵抓住了她的一對**,還涎皮賴臉地:“哎呀,一對溜圓的**,發得這麼大了,還不嫁人呐,做我的堂客囉,做我的堂客囉……”甄芹芝被嚇得魂都沒有了,待她清醒過來,順手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哪曉得皮癩子一點也不覺得痛,大概是認為如今是新社會了,婦女翻了身,堂客打男人是家常便飯。這時,他反倒把另一邊臉轉過去,:“堂客打男人,打得好!這邊還沒有打,再打再打,打了,你就是我堂客了……”甄芹芝曉得皮癩子是隻蒸不爛、煮不熟的家夥,伸手再打會打髒了自己的一雙手,拎起衣服正準備跑開,沒想到皮癩子竟掀開篾折子抱住了她。甄芹芝從就是個不怕事的人,她狠狠地在皮癩子的肩頭上咬了一口,高聲喊道:“來人啦,皮癩子無聊啊!”

甄芹芝住的這個地方,就是前麵提到的“牛鬥架”的地方,有四、五戶人家,這時剛剛吃完晚飯,聽到喊聲,家家戶戶的男女老少都跑了出來。大家一看,就曉得出了什麼事,便從四麵八方堵住了皮癩子,齊聲喊著“打”。甄芹芝趁勢抓起衣服光著身子跑回了家。甄芹芝的父親牙齒咬得嘭嘭響,卻不敢動手,也不敢動嘴,因為他是地主分子。皮癩子見四麵都是人,曉得逃不脫,便朝大家不停地點頭哈腰,臉上的肌肉扯得繃緊的,又像笑,又像哭地:“各位叔叔、伯伯、嬸子,我並沒有對芹芝妹妹起歹心,隻是逗她一下……”皮癩子對這些人是這樣稱呼雖然顯得有點卑躬,有點求饒的意思,但他確實沒有叫錯,農村裏,本鄉本土的,瓜棚扯柳葉,哪個不會同哪個扯上一點親呢?大家正拿他不好怎麼懲治,忽見甄芹芝已穿好了衣服,舉著根粗木扁擔,高喊著“打癟你的腦殼”,從家裏衝了出來。在場的甄大隊長一把擋住她,奪過她的扁擔,喝道:“芹芝,莫亂來,讓我來教訓他!”著,他對皮癩子丟了一個眼色,喊著:“還不給我跪下來!向芹芝妹妹賠禮道歉認錯,當著大家作保證,以後再不耍流氓了!”皮癩子立即“撲通”一聲跪在大隊長麵前。大隊長罵道:“你好蠢就好蠢!朝我跪有什麼用吧,你看你調戲了哪個就朝哪個下跪!”皮癩子斜眼睃了一下甄芹芝,見她手裏已沒有拿什麼家夥了,也懶得再站起來,就著膝蓋在原地轉了個方向,然後膝行到甄芹芝腳邊,匍伏了下去,一一照大隊長的辦了,雖然的話含含混混,總算是免了一頓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