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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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連雨足,空翠落庭陰。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
青翠的綠葉滴下最後一滴露水,僧人點起一燭燭佛香,經綸聲開始此起彼伏地響起,空氣中彌漫著佛香混著雨後泥土的味道,讓居住在此的僧人麵露微笑,在心底泛起幾絲香甜。
山中無歲月,無論塵世發生了多少離合悲歡,如是寺內總是有著一股子平靜寧人。
至少表麵如是。
慈念殿內,窗戶緊閉,投不進一絲光亮;但佛燭林立,燭火盡管不能使殿內如外麵一般明亮,卻也足夠溫暖人心。
殿首,是一尊佛像盤腿而坐,佛像慈眉肥耳,坦胸露乳,在燭光的映照之下,眼神憐憫,就似不忍塵世中人在人間熔爐之中掙紮往複,哀嚎不已。
一個眉白如雪的老僧立於佛像前,其麵前又有兩個年輕僧人垂首而立。
老僧望著麵前的兩位弟子,慈祥地道:“守拙,守心。你們二人是如是寺近千年曆史之上資質最為卓絕的兩位弟子,經我們空字輩老僧討論,決定分別傳授你們如是寺的無上經典《首楞嚴經》和《般舟三昧經》。”
兩個年輕僧人難掩興奮神態,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齊道:“謝師尊和諸位師叔垂愛。”
看著兩位弟子,老僧不禁老懷大慰,心中輕鬆了幾分,笑道:“仙林之中,素有‘三經四典’之,正道四鼎,魔門三府,唯有我如是寺,獨有兩門經典位列其中,便是這《首楞嚴經》和《般舟三昧經》,如今傳於你們二人,望你們二人不惰修習,將來在仙林之上,弘揚佛法,匡扶正道。”
“是,師尊”
老僧驀地臉色一正,道:“在傳於你們經典之前,為師還要問你們一個問題。”
“佛自何處來,又往何處去?”
兩位年輕僧人俱是一怔,似是沒想到師尊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轉念想到師尊所問,又不禁沉吟思考起來。
片刻後,一位僧人似是想出了答案,麵露微笑。
“守心,你可是想出了答案?”
守心點點頭,一字字道:“佛自極樂土來,往苦難地去。”
老僧聽到守心的答案,撫須微笑,麵露讚許之色,轉過頭來,又問向另一位年輕僧人:“守拙,你的答案呢?”
守拙麵露沉吟之色,有半炷香之久,才緩緩吐字出聲道:“佛自苦難地來,往極樂土去。”
老僧一愣,片刻後,麵露歡喜之色,竟不禁拍手叫道:“好!好!好!”
老僧平複心情之後,便從懷中取出兩本古樸無華的經書,交到了守心和守拙的手裏。
守心望著手中經書之上“般舟三昧經”五字,心中喜不自勝,嘴裏來回默念這五個字,腦海之中突然蹦出了什麼東西,便抬頭問向老僧:
“師尊,弟子有一事不明,請師尊為弟子釋疑。”
“直便是。”
“弟子曾讀《佛法滅盡經》,經上所述,佛法分三個時期,是為正法、像法、末法。佛祖入滅後五百年為正法時期;此後一千年為像法時期;再後一萬年為末法時期。不知如今,是哪一個時期?”
老僧麵露慈愛之色,伸手摸了摸守心的頭,道:“你是守字輩弟子,為師給你取的法號名曰‘守心’,你所尋求的答案,便盡在這一個‘心’字之中。”
守心聽到老僧所,竟是一怔,片刻後,眼中竟綻出了奇異的神采,感激地道:“謝師尊指點。”
老僧見守心片刻便明白自己所指,心中既為其佛心又通透了一分高興,又為自己能有如此聰穎弟子欣慰,竟撚著白須笑出了聲來。
一聲異響響起,便見慈念殿內林立佛燭立時齊齊寂滅,殿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空海師兄,是你!”
黑暗之中,守心隻聽到師尊驚怒交加的聲音。下一刻,便感覺到一股勁風襲來,功聚雙目,隻見一個黑影直朝身旁守拙師弟而去。
情急之下,守心竟猛然運起佛家真氣,一拍身旁的守拙,將其震飛了開來,黑影沒有抓到守拙,竟一把擄起守心,衝向大門。
“嘭”大門猛然被撞開,終於透進來了一絲光亮。
隻見殿內,老僧口吐鮮血癱坐在地,守拙被守心震到柱子上,摔到地麵,也是受了不輕的傷。
如是寺內一時響聲大作,無數僧人從佛堂中出來,直追奔逃的空海和尚。
飛在空中,守心隻覺自己一身佛家真氣運轉不得,隻得任由空海和尚擺布,忽感到胸口一陣異動,隻見空海和尚竟將手探進守心懷中,幾下便將那《般舟三昧經》拿出,放入了自己的懷中。
“空海,站住!”一個白眉老僧倏忽出現在了空海老僧的麵前,厲聲喝道。
“玄怒師叔祖。”守心剛看清來人模樣,驚喜地大喊道。
餘光卻陡然瞥見擄著自己的空海和尚眼光竟是一厲,心中剛覺不妙,就見空海和尚右掌猛然燃起幽幽火光,印在自己的後背打向了玄恕神僧。
守心眼前一黑,隻勉強聽到了幾聲玄恕師叔祖驚怒交加的聲音,便失去了意識,徹底昏迷了過去。
是夜,上竟然又下起了瓢潑大雨。
屋外雨聲大作,狂風咆哮;屋內幾個神情焦急的老僧踱來踱去。
“空海他竟然如此狠毒,將紅蓮業火掌打在了一個孩子身上!”一個老僧怒色勃發,憤聲道。
中間一個老僧兩眼微閉,一聲不吭,但其隱於衣袖之下的右手微微顫抖,顯示出其心裏亦是並不平靜,正是守心守拙的師尊。
隻見其雙眼猛然睜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紅蓮業火,乃塵世惡業所結之果。解鈴還須係鈴人,欲化這業火之毒,非塵世佛念不可,為今之計,便隻有教給守心《轉燭經》了。”
在老僧出“轉燭經”三字之時,隻見另外的幾個老僧,麵色俱是一變,喉嚨像被突然扼住一般,焦急的聲音戛然而止,甚至連那呼吸聲都弱了幾分。
有半炷香之久,幾位老僧才接連長歎一聲,俱是無力閉上眼眸,雙手合十,喃喃道:“阿彌陀佛。”
當世之中,或許隻有他們這幾個在如是寺內地位極高的老僧才知,如是寺之中,除了威名響徹仙林的《首楞嚴經》和《般舟三昧經》之外,尚有一奇典,便是這《轉燭經》。
古語有雲:世如轉燭。
這《轉燭經》便是如是寺的開派祖師迦葉禪師以此而創,取“世如轉燭,佛心永恒”之意。
可大千世界本就同載佛性與魔性,同存人心,造就人性,何況世間風雲變化,瞬息萬變,人在其中,成佛成魔,不過一念之間,妄談佛心永恒,不是可笑?
故這《轉燭經》自被創以來,所修僧人竟無一人成功,修習者到後來,不是墮入魔道,便是走火入魔而死。
因此,這《轉燭經》自八百年前便被塵封在藏經閣深處,禁止門內弟子修習,再也不為外人所知。
如今為化紅蓮業火,而讓守心修習《轉燭經》,不得不,已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老僧來到床邊,望著床上雙眼緊閉,神情痛苦的守心,竟不禁坐到床邊,心疼地抬起自己的胳膊,輕輕擦拭其額頭上的細汗;老眼一濁,竟流下了淚來,右掌金光倏然冒起,一下便印在了守心的後背之上。
守心悶哼一聲,神情愈加痛苦。
老僧嘴翕微動,頭頂紫霧繚繞,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其臉龐之上,竟微微冒起了佛光——這是老僧在將所話語,以莫大的佛門真氣,直接送到守心的靈台之上。
“守心,你身中紅蓮業火,為師思來想去,便隻想到了教你《轉燭經》這一個辦法。這《轉燭經》乃是迦葉禪師所創,修煉此經,你須時刻緊守佛心,否則佛心失守,一念成魔,不過瞬息而已。。。罷了,為師這便就教你這《轉燭經》:
世如轉燭,莫問前路;佛心永恒,堅若磐石。。。。。。”
一盞茶後,老僧終於完,左手從懷中緩緩取出了一個古樸無華的戒指,套在了守心的右手無名指之上,嘴翕又起:
“守心,這轉燭靈戒乃是當年迦葉禪師修習此經之時,為守佛心不變而特意煉造,如今交予你,你要時刻將其戴在手指之上,片刻都不能離身。”
完,老僧終於站起了身子,望著守心,竟是長長一歎。
亦是隻有他們這幾個在如是寺內地位極高的老僧才知,正道四鼎之一的如是寺的開派祖師,迦葉禪師,其實並未一朝頓悟,往登極樂,而是墮入了魔道,走火入魔而死。
“轟隆隆!”炸雷響起,窗外的暴風愈加狂躁。
“嘭!”慈念殿的大門終於禁不住狂風的躁動,轟然而開。
大雨被狂風帶著,打在了慈念殿的地上,漸漸彙成了一股水流,順著石板的縫隙,竟流向了殿首的佛像。
而此刻的佛像,從門口這個角度看來,本慈眉善目,憐憫眾生的臉龐,竟隱隱有了幾絲猙獰與恐怖,就仿佛,一個絕世妖魔正在九幽之下,冷眼觀這世間悲涼,而低低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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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多事,又豈能以一言蔽之?
悠悠不知幾何,隻餘一聲歎息。歎那紅塵濛濛,歎那得非所願,歎那世如轉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