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散文之用:簡論馬步升“鄉土散文”的精神特征(2)(1 / 3)

馬步升也依憑對這塊土地的曆史、經驗及”人”的理解,深入它們共同的文化結構,從主體的關係網絡中輪廓性地還原因“他者”或“異域”身份而被偏視、誤讀甚至省略的生存策略。由於黃土高原地處偏僻,這裏的自然環境、生活方式、風俗民情、價值觀念以及理想等等都挾帶著深厚的“遊牧”傳統,所以,馬步升對根植這塊土地的各個民族之生存透視,就超越了他們形形色色的宗教、信仰與儀式並直達集體智慧的共域。在馬步升看來,鐫刻著這塊土地深厚印記的生存智慧,無疑是由這些因素內在構成的:

一是他們對天地的敬畏心理。隨著現代知識特別是科技的發展,“人”對世界的認識越來越世俗化、實用化、功利化,甚至狂妄地宣稱可以理性地掌握世界。“神”的退場既讓“人”產生主宰自己的狂歡幻覺,但無所寄托的恐懼也讓“人”如履深淵。當然,馬步升並未過多地糾纏於這種“荒原”感受,他在《旱地的節日》、《是什麼照亮了世界》、《天大人小論》、《梯田》、《霧中的終南山》等等篇章中,執著地對天地懷著古希臘式的虔誠,既感恩於天地對生命的賜予,甚至必需的“成長代價”;對現代“人”日漸被技術化而導致靈魂懸置的困境,對起因於“人”之過度貪婪與掠奪所導致的惡魔性懲罰,對當代文明所積澱的生存式危機與風險,馬步升以《周易》式的“天人合一”為鏡象與尺度,要求“有知有識的人類當後退一步,承認自然生存圈中的宗主地位後,保護它,營養它,依戀它,改造它”,如此,“人”才能成為這個生存圈中最大的贏家。因為,敬畏天地使“人”可以獲得現世的無限感,使“人”自覺地善待“萬物”,使“人”因對象的強大想象與設置而生成進取的勇氣、動力和信心,也使“人”有意識地拒絕現代文明中的毀滅因素而烙印著、保持著先民們旺盛、和諧的生存精神。馬步升借“求雨”、“朝拜”等等儀式不但複活了“敬畏天地”的盛大場麵,闡釋了這塊土地的心靈、曆史與生存奧秘;而且,也使這塊土地上的生存者因具備先驗的終極關懷而自由創造與選擇符合遊牧傳統的、普世化的審美生存。

一是對社會/他者的寬容精神。所謂寬容,是人們經過修養獲得的、與人/物為善的基本生活態度,被理性、通達所朗照的寬廣情懷、健康心態及其所引導下的良好行為與生活方式,以主體承認、尊重客體的存在價值及其合理性為基礎。即在待物方麵,力求做到物我為一,變征服為遵循;在待人方麵,力求做到齊同關愛,由“人性惡”轉到“人性善”。但在散文中,馬步升卻把“物/人”與“寬容主體”互相對象化,即恢複兩者哈貝馬斯式的交往對話過程:一方麵試圖以“會談”形式整合兩者的公共內涵“求同”,一方麵試圖限度化兩者的拒斥、牽製與抗衡而“存異”。所以,馬步升的“寬容”就凸現出“萬物有靈”的泛神論色彩,如《與鬆鼠共餐》、《路邊有群黑螞蟻》等等,特別是《那個冬天:一群鴿子,一隻烏鴉》把“天”、“荒原”、“大雪”、“鴿子和烏鴉”、“我”以及其他事物都擬人化,從生命層次反思”不寬容”所導致的傷害之深與後遺症之重;張揚對弱勢群體的人文關懷,如《鄉土人物列傳》對又跛又聾且一輩子光棍的黃金滿、“五好社員”照例、“苦人”平章、“通家長裏短村巷暖昧”的通事蛋、“粗身蠢臉”的巧巧以及毛客等等其他弱者都充滿著深入骨髓的同情;審視兩者的互動趨勢以求得平衡,如《曠世大井》就對“人”之盲目施予懲罰,無數莊嚴的勞動與犧牲最後卻變成歲月的荒誕鬧劇;《月牙泉邊觀天》就認為“大因小而存在,明亮因晦暗而顯形,一切都在互相比襯中得以存活”,表達對“天象人事”的和諧期望。

一是主體的實踐構成。根據劉再複“人”是由“精神主體”和“實踐主體”雙重構成原則,馬步升通過自己的“在者”理解,認為“實踐”應該涵括了“精神”、“物質”、“經驗”等諸多要素。因此,這塊土地的“住者”在麵對生存進行主體建構時,就既顯示出對現代文明中都市因素的隔膜或者拒絕,馬步升以自己的鄉村經驗為基,對農耕文化所形成的勤勞儉樸厚道安分守己敬天樂命等等傳統大力抑揚,並有意識地屏蔽奸詐投機取巧偷情醉生夢死性錯亂等等文明病症,如《絕地牲靈》、《絕地之城與絕地之人》所描述的“山民”就保持著天然的健全人格世代安命於自己的“桃源生活”,並無現代人的“文明之累”;又顯示出自強不息的奮鬥精神,張岱年在《文化與哲學》中認為《周易》所倡導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中華民族精神的主要表現”,特別是它在遇到阻礙、陷入困境時則愈挫愈奮,勇往直前;馬步升則看到了黃土高原的“住者”們在生存的激流漩渦落差中不外求於他者,而是返求自身,以剛健有為完善自己的人格機製並賦予生命以永恒意義的過程,如《四次遇狼記》、《夜觀蚊子與壁虎之鬥》、《生命的燈塔》等等篇章;“經驗大於知識”的處世方略,相對而言,經驗與知識都是智慧的基礎,由於黃土高原地處偏僻閉塞落後,所以“住者”們難有機會快速輸入知識並領略它們的神奇,他們更多地依靠從生存活動中所直接提取的人生經驗來應對不斷變更的生活現實,所以,體現出極強的實踐性和針對性,當然也因缺乏知識的概括性而期待產生更為廣泛的共鳴。如《堅韌》就講述到“盡管一場飛雪、一場雷雹、一股濁浪泥流使一切即將到手的果實甚至黃土頃刻之間消失”,但他們仍依據慣例,“默默地扛著钁頭牽著牛揣著種子上山下地”,一茬茬一代代地播下希望,這完成了“傳統農民”的主體造型但卻缺乏科學與知識的靈光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