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略顯潦草的字體寫著:‘至過去的我,十六歲的羅塵’。
羅塵隨意掃過幾眼,頓時明白,這竟是一封‘來自未來的信’。至少作者自稱如此。更離奇的是,這位作者宣稱是18年後的羅塵本人。
這不是情書、不是惡作劇,相比之下,卻有過之而不及。
羅塵一頭霧水,因為好奇,還是認真的讀了起來:
‘……時空是神秘的話題,對此你隻需知道,在不算遙遠的未來,人類的潛力能做到許多你所在時代難以想象的成就。實際上,進化技術本身就是一項難以衡量的成就。在你所在的時代已顯出了端倪,不是嗎?’
‘……16歲的那天,我的人生經曆了一場至今難忘的挫敗,影響深遠。所以當我借著工作的便利,有機會回到過去,我選擇了回到今天,將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
‘……我確定,這不會改變什麼,但至少能讓你明白,孤獨與悲傷是屬於全體人類的特質,而不僅僅隻針對年少的你。事實上,隻要你留意生活,身邊從來都不乏溫暖。隻是你的目光沒有聚集在你所得到的美好之上,而是盯在了那些不該屬於你、不值得付出關注的陰暗處。’
‘……對於未來,請知道,你將會是有所成就之人。雖然你家境貧寒,沒有時髦得體的衣物裝扮自己、沒有流行的遊戲機、沒有名牌球鞋、也沒有人關心過你的潛力。但你很堅韌、頑強。現在你縱然未意識到這些品質的好處,未來卻大有機會。’
‘……我不會告訴你關於未來任何具體的事務,隻想你明白,麵對宏大壯闊的世界、不可知的未來。眼下一切隻是無盡磅礴的汪洋中、一朵毫不起眼的小小浪花。除了讓你變得更好,別無其它意義。’
‘……最後,請你記住:就算時刻見到世界的陰暗,不也妨將注意力集中在世界光明的一麵。珍視眼前的美好。希望隻屬於永不放棄的勇士。正視生活中的挫折、苦痛,正視、清楚的認識它們,這會是改變命運的第一步。’
羅塵心潮起伏,將信反複看了幾遍,怎麼也不相信信中所述的是事實。但有件事卻是無疑:寫信人對他的關切與勸導出自拳拳之心,句句用心良苦。顯然對羅塵的關注由來已久。可為什麼他從未注意到?難道他真的‘隻將目光聚集到不值得關注的陰暗處’?
正當羅塵腦中胡思亂想,亂成一團。這時,155班的其它同學們陸續回到了學校,早修課就要開始了。
一個書包突兀的扔在了羅塵的課桌上。羅塵吃了一驚,連忙將信塞進褲袋。抬頭去看時,發現始作俑者正是那天與他打得難分難解的張天翼。
張天翼陰沉著臉,也不說話。他打開了書包,掏出兩樣東西扔在羅塵身前,隻說了一句:“這是最新款的定製版手機、手遊,怎麼壞的你心裏有數。修是可以修好,花費與新買也是差不多。說吧,什麼時候賠給我?”
羅塵大腦一片空白,頃刻才小聲應道:“多少錢?”
張天翼狠狠的盯著他,帶著殘酷的冷笑,大聲道:“沒多少,5萬!你有嗎?”
羅塵震驚的看著眼前兩個摔壞的玩具,久久說不出話來。張天翼不再看他,將書包拿起,留下壞掉的手機與手遊,頭也不回的走向了教室的第一排。
羅塵身體隱隱的發抖,過了一會,他突然站起來,大聲道:“將來我一定會賠給你。”
一說完,猛的從後門衝出了教室,差點與正要進來的學習委員撞個滿懷。學習委員見羅塵這架勢,急忙躲在一邊,等想拉住羅塵問個究竟時,羅塵早就跑得沒影了。
她帶著疑惑,進入教室,正見張天翼與他的幾個朋友擊著掌在慶祝些什麼。在羅塵的課桌上,則有兩樣摔殘了的高級玩具。
學習委員立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她怒氣衝衝的質問道:“張天翼,你太過份了!明知道羅塵家裏條件差,你還故意逼他,你想幹什麼?”
張天翼不冷不熱的道:“誰有工夫去管他?我東西被他搞壞,當然找他賠。不然還能怎麼辦?你對羅塵同學蠻關心嘛,嘿嘿,是不是有什麼內情呢?”
與張天翼走得近的幾人,與學習委員向來是競爭對手。聽這麼一說,頓時大聲的起哄。學習委員漲紅了臉,她看了看張天翼,徑直走向了羅塵課桌,將上麵的東西拿在手裏。
這時,她情緒早已平複下來,隻是說了聲:“等你進了玖瑰城,給我發個賬號。多少錢,我將來還給你。別再為難他了。”
這一切,羅塵是看不到了。他發了狂似的遠遠逃離了學校。直到跑到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才停下來大口的喘氣,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五萬塊對張天翼來說,可以隨意拿來消遣。對羅塵一家來說,這就是一筆巨款。羅愛國與張霞省吃儉用,每一塊錢都掰開來花,以微薄的工資養育他、送他上學,這已極不容易。如今從哪拿出五萬塊錢來彌補他一時衝動惹下的大禍?
羅塵茫然的坐著,也不知坐了多久,眼淚總算是流盡了。他站起來,漫無目的的木然行走,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家。
這處簡陋的房屋,位於幾棟舊樓宇的夾縫中,乃是臨時搭建而成。要不是附近的居民看著羅愛國一家可憐,原本是有權利將他們趕走的。隻是羅愛國許多年來盡心盡力的將附近的環境收拾得幹幹淨淨,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將他們當成小區的一員了。
在這個時刻,羅愛國夫婦不知在城市的哪個角落忙活著,自然不在家中。羅塵在門外站了許久,終於走了進去。
他找出紙和筆,在紙上不住的寫著什麼。
想到十幾年來羅愛國夫婦的操勞與關愛。而自己許多時候卻不理不睬,冷漠相對,甚至小時候一度還嫌他們丟人,不讓他們去學校接自己放學。這些平素不怎麼記得的細節,這時卻如潮水般湧入心間。羅塵越想越是心酸,要不時停下來平複情緒,才能將幾句想說的話完整的寫下來。
羅塵在紙上寫道:
‘爸、媽,對不起,我闖了禍,現在解決不了,但將來我會回來解決的。你們別為我擔心,我要去外麵闖一闖,成功了就回來找你們。這些年來我沒有好好體諒你們,為你們分憂,想起來好後悔。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等我回來孝敬你們!
——兒,羅塵留’
羅塵將紙條放在餐桌上,拿一個杯子壓住,確信羅愛國夫婦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他戀戀不舍,在這陋室裏徘徊了好久,最後心一橫,轉頭就走。出了門,就大步向遠方奔去,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