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院的書房足足有三間,裏麵的書除了這些年在鳳翔、卞梁和杭州陸續所購置的以外,還包括蘇洵的藏書,以及蘇軾從幼年啟蒙後開始讀的書。每回搬家,這些書就成了最沉重的行李,並且有越來越沉重的趨勢。
本來這書房蘇軾看的極重,素來不喜旁人入內亂翻。在卞梁時,蘇晚曾經不告而取,翻閱過一些書。如今既然得了蘇軾的許可,自然是放心的隨便出入。隻是書房在外院,總有幾分不方便。所以在征得蘇軾意見後,在書房角落開通了一方小小的門戶,可直達內院,亦可由內院直入書房。這道門出入都需要及時上鎖,鑰匙自然由主子們親自掌握,以防不相幹的人闖入內院,壞了規矩。
下午事情不多,本來女子閑暇時間,多是要做針線。無論貧富,這都是女子要掌握的技藝。可蘇晚的女紅總不見提高,她也曾潛心練了很久,卻隻能算一般水平。平日裏也就是做些手帕、香囊、扇袋之類的小玩意兒。
既然沒有這個天賦,蘇晚隻好將興趣轉移到別處。每天下午都要用一個到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到書房裏看看書,練練字。如此,養成習慣後,蘇晚的毛筆字倒是有了長足的進步。
這可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了。
這日下午,蘇軾從衙署回來,就看到蘇晚在練字。因蘇軾每日回來都要來書房或看書,或處理事務,蘇晚很自覺的早早離去,像今日的這種情況並不多見,所以蘇軾帶著幾分好奇踱步過來。就看到蘇晚右手邊的一疊宣紙上隻寫了三個字:天涯閣。左手邊的宣紙上卻是一句詩:駢朱桃露萼,點翠柳含萌。筆觸古樸道勁,藏巧於拙,竟有幾分蘇軾書法的模樣。
蘇軾不由笑道:“今兒怎如此用功?”
蘇晚擱了筆,臉上現出幾分苦笑:“邁哥兒不是給我寫了幾個大字麼,我想著禮尚往來,總該有所表示才是。因他總是取笑我的字難看,我才苦練了這幾日,好拿到他麵前炫耀,可總是沒什麼進步。”又指了指一邊的兩句詩,“這是一起附贈給邁哥兒的,大哥瞧瞧,白樂天的這兩句詩可還應景?”
蘇軾既是文人,最好風雅,蘇晚的舉動暗契了他的心意。他審視了一番,點頭說道:“邁兒的住處,院內有柳,院外有桃,再過得幾日,桃紅柳綠的,很是貼切。”指著其中幾個字品評道,“你的字比從前進步多了,隻是這三個字有些不妥,收放無度,沒旁的字有氣勢。”
蘇晚另外取了紙,提筆將這三字重新寫了一遍,她寫的很是認真,末了吹了吹上麵的墨汁,拿起來給蘇軾看:“這回是不是好多了?”眉梢眼角有幾分得意。
蘇軾忍不住倒轉扇柄,對著她的額頭輕輕敲了一記:“還不如方才的好呢。”
“哪裏不好了,我倒覺得很像大哥的筆法。”蘇晚這話用的是反問的語氣,雖是討教,隱有幾分不服氣。
蘇軾忍不住笑了:“練字哪有你這樣的急性子?”
說著從蘇晚手中拿過筆,蘇晚忙給他鋪了一張未用的宣紙,就看他提筆懸腕,邊寫邊說道:“字如其人,不必拘泥於哪種風格,隻需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寫方好。像你這樣,強求形似,倒真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說話間,筆走龍蛇,一氣嗬成。蘇晚抬眼看時,紙上已用行、楷、隸三種字體將“點翠閣”這三個字寫了三遍。
蘇晚心中一喜,想到他誠心教自己寫字,自己卻欺騙了他,又忍不住心生愧疚。暗暗發誓,定要將字練好,不負了他這番心意。湊過去看了一遍,待墨汁幹了,又小心折起,嫣然一笑道:“且帶回去,好生練習。”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身上的衣服也一天比一天薄。不知不覺,就到了二月底,府裏上下人等俱換了春衫,看上去明媚鮮妍,讓人心情大好。看著院子裏一日豔似一日的桃花,王閏之也受到了感染,兼想到自來杭州,雖和各級官眷們有些往來,畢竟沒有在家裏正式宴請過。於是打算在三月三日上巳節這天,邀相熟的女眷過府一聚。
主意既定,王閏之先擬了一張宴客單子,讓蘇晚寫了請帖。因是頭一回請客,客人又比較多,姑嫂兩個研究了幾日,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從內外當值的下人至待客的茶水點心,從來客馬車的停放至筵席上冷盤熱盤的種類,全部安置妥當,隻等三月三日上巳節的到來。
不曾想上巳節還沒有來,年前說要來杭州的兩批客人倒是在三月一日這一天同時到了。
先到杭州的是蘇轍的女兒蘇二娘。蘇晚本以為她要晚幾天到呢,沒想到這時候就來了。她忙叫丫鬟重新給自己梳了頭,才幹的頭發,難以梳成型,又沾了些水,才勉強梳了個百花分肖髻。戴好釵簪,換了一件櫻草色掐藍邊的衫子,收拾停當,正好王閏之身邊的月桂過來,說是二老爺家的二小娘子到了,夫人請她去梧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