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本來該當前往杭州赴任的。不料在他的餞行宴會上,他的同僚兼好友吳添吳大人卻愁眉不展的樣子引起蘇白的注意。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吳家的三郎已經病了兩個月有餘。
那吳家三郎比蘇覽月隻大了兩歲,生得天庭飽滿俊眉修目,又才思敏捷,五歲的時候便能作詩。據說極為肖似吳添幼時的樣子,因此雖然是妾室庶出,但卻是吳添最為疼愛的一個兒子。卻不知道怎地,兩個月前忽然全身長滿大片的紅斑,一抓即破痛癢難耐。吳家將京城裏略有名氣的大夫請遍了,藥也吃了不少,塗塗抹抹的也用了不少,就是不見好轉。看著三郎難受的樣子,吳大人真是急得上火。
偏有個庸醫最是可氣,竟然鬼鬼祟祟的拉著吳大人說恐是染了麻風,力勸吳大人揮慧劍斬親情,一堆木柴把三郎燒了,以免傳染給他人,差點沒把吳大人的鼻子氣歪了。這個庸醫的下場是被吳大人揮著一軸畫卷給打跑了。
吳大人將煩惱向蘇白傾訴的時候,卻忽然想起傳說老蘇素來交往了許多杏林中的朋友,據說其中不乏高手。於是吳大人便滿眼含淚的扯住蘇大人的衣袖求助,那一副淚眼朦朧泫然若滴的模樣登時讓蘇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眼見著旁人看著他倆的眼神越來越曖昧,還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那神情仿佛是在說“原來老蘇和老吳也好這口兒啊…”的樣子。為了自己的名節,老蘇一咬牙一跺腳,應下了這件事,終於把衣袖從吳大人手裏扯了回來。
蘇門一大家子人連內眷帶奴婢仆役乘舟南下,到了楚州蘇白便吩咐管家蘇治照顧夫人小姐,且先往那杭州去,待他訪得舊友便走陸路追趕過去。豈料蘇覽月在船上待這許多天,早已氣悶得不成,上下折騰,就差把船鑿沉了。聽得父親要獨自去往海州,那裏肯幹休,吵鬧著定要跟去。蘇白拿這丫頭沒有辦法,原本隻打算帶兩個小廝快去快回,現下卻隻得又帶上蘇覽月和她的侍婢雅芝。
蘇覽月打量這剛剛轉出的葛衣男子,見他身量很高,國字臉,濃眉深目,頗為威武。年紀與蘇白相仿,隻是和保養得極好的蘇白相比,頗有些煙塵色,像是經年行走在外的人。
蘇白見他嘴裏雖然嬉笑怒罵,臉上卻盡是歡喜之色,笑道:“難不成你陸君瑞在此隱居,便真的閉門謝客?卻又收那什麼問診錢!竟要三十貫之多,當真是黑了心!”
陸麟翻個白眼兒反問道:“我不收診金,難道你蘇大人供我吃喝用度?再說,我也不是問誰都收錢,我這的規矩適才海生也跟你講過了。誰叫你到這偏陋地方還穿得如此華貴,似你這般穿著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大富大貴的?我便多收一些,他們也付得起!”
蘇白無語,隻笑著搖頭。這時陸麟的眼光才瞥見旁邊的蘇覽月,蘇覽月見他眼光轉到自己身上,不待他開口便跨上兩步,一邊說著“侄女給陸伯伯見禮”一邊伏地便拜。動作一氣嗬成嫻熟之極,乃是蘇覽月不知道做過多少次的練就出來的。通常這時候不待她拜下去,那些被拜的長輩就會大袖一拂說一些諸如“侄女免禮”之類的話,而蘇覽月就很不客氣的借勢起身,果真是免了這一禮。然後長輩們便開始往袖子裏掏了,掏個什麼名貴的玉佩啊、翡翠佛珠啊、金牌啊或者有著名家親筆的扇子啊什麼的給當見麵禮,還都謙虛著什麼“來得匆忙沒甚準備”、“侄女勿要嫌棄”之類的話——蘇覽月當然不會嫌棄,全都一一笑納了,當真是笑著納的。
偏這陸麟,眼見著蘇覽月就要拜下去了,卻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蘇覽月無奈,隻好規規矩矩的真的拜了下去。雖然對於拜禮這個傳統禮節中最大的一種禮,蘇覽月可以接受上拜天,下拜地,中間拜父母。但是讓她去拜別人,卻是不怎麼情願。是以蘇覽月一邊拜倒一邊心裏嘀咕:“姑娘我就當是拜死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