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暢沒說話,但開始啃曲奇,兩個女生就耐心地看著她啃。似乎過去的人生中,她們兩個都遇見過那種壓力大就開始狂吃東西的人。學神突然開始吃,她們也沒算太驚訝。一塊,兩塊,三塊,路北北自覺已經膩死在假想的甜味之中時,沈暢終於抬起頭。
“陸信歌比我低0.5分。”她說。
“嗯,我們聽說了。”夏冬青說,“婆婆說的,你又是專業第一名。”
又一塊曲奇下肚。“我們成績差得很少。但是這學期有門課,我沒學過,他學過。我今天才知道。我——有點擔心。”
“嗯,你擔心你自己被他超過。”夏冬青說。
沈暢終於點點頭,笑了笑。她似乎比開學的時候強一些了,至少能說出自己難受。“是衍生品定價模型。”她說,“用到了C++,但我從來沒學過編程。”
“唷,我倒懂。”夏冬青答,“你們居然也用?”
“應該不會比你的更複雜,但是要用到。另外,還有一門課講DSGE大係統,我也是——特別擔心。因為非常難。”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工程係統論我懂一點。有關係嗎?”
兩個學神一直在交流完全聽不懂的東西,路北北自己拿過紙筆,畫了五條線,真的開始研究作曲。先定個調,D調不錯,聽起來亮亮的。再起個動機,我看我現在這種一塌糊塗的心情就很好。拍子定在八六拍,節奏就學學肖邦大神,來個六對四,符合讓人手不跟心,越來越亂,怎麼彈都彈不明白的目的。然後再致敬一下李斯特,至少十度起步,不把手指拉抽筋不算完——
“北北,你在幹什麼?”
夏冬青和沈暢一起問,看著她麵前那張手畫五線譜。音符已經填上了不少,一團一團,看過去就眼暈。
“啊,你們兩個不懂嗎?”路北北問。
“不懂。”夏冬青和沈暢一起搖頭。
“是不是覺得特別厲害,但是又一竅不通,又很想搞明白,所以就特別著急?”
“對。”兩人又一起點點頭。
“那說明我成功了,我成功把我現在的心情傳達給了你們,連這麼複雜的心情都傳達到了——這是一個鋼琴家必備的素質。啊,我的境界也提升了,離開鋼琴,反而會得更多。”
路北北答,她心滿意足放下筆。“你們兩個呢,心情好了點沒?我現在是精神抖擻。”
“好一點了。”沈暢答,但她麵前的曲奇盤子也已經空了。路北北和夏冬青互相看看,納悶到底是聊天還是吃東西更有助於放鬆精神。
“對了北北,我們什麼時候上課?”沈暢問。
“課表定下來咱們約。”路北北說。
“你們鋼琴課的事情?”夏冬青說,“我看周一不錯。北北見完三文魚,正好砸砸琴,舒服一下。”
“她彈,不是我彈。”路北北答,“夏工,你來嗎?”
“我就不了。”夏冬青說,“沒那個細胞。我連線粒體都是齒輪樣的。”
沈暢笑出了聲,路北北一頭霧水,夏冬青笑著擺擺手。
“這學期我還要找工作。”她說,“但你們要演出時候,叫上我去看。”
“我不知道能不能行。”沈暢說,她這會兒就開始緊張了。“我的確很想上台,我也在社團裏申請了演出機會,可我——我以前從來沒有上過台。”
“你有北北。”夏冬青說,“這麼好的老師,你還愁什麼?”
“那是。”路北北也說,“我教學經驗很豐富的。上大學時我帶過不少學生——轉學後那個大學,還有好多小孩子。我還給一整個班的老頭老太太上過課,特別有意思。”
“那你以後回國做鋼琴老師,不是很好?”沈暢問。
“這就算了吧。離開了,就最好碰都不要碰。”路北北答,“學神,你不要再說了,你要是把我說反悔了,我連你也不教了。”
沈暢立刻閉嘴,腿並攏,手放好,整個人一聲不吭。夏冬青就又笑出了聲。
“好啦。”她說,“不管做什麼,北北將來一定會做得很好。我們將來一定都會做得很好。我們已經出國來了,這就比在國內時強得多。路已經選對了,走下去就一定沒問題。”
“也許吧。”路北北答。
“應該會的。”沈暢說,“北北,我現在說話可以了嗎?”
“可以。”
“啊,你們情緒高一點好不好?”夏冬青說,“我好不容易有機會和你們談談人生理想呢!”
她本以為剩下兩個女孩子好歹要附和她一下,哪怕是故作誇張的演戲也好。但沈暢低下頭去,而路北北看看咖啡店窗外。
“我——其實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麼。”沈暢輕聲說。
“我也,還是先好好做個學生吧。”路北北說。
“好吧。”夏冬青說,聲音低落,“那我也還是盯著眼前事吧,明天繼續去做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