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府家盛情難卻,安小樓百般推脫不成,索性就答應了,雖說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性子,但是再推的多了便成裝X了,於是一邊逗著小興哥兒玩,一邊與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漸漸發現,那文中信文知府雖生的一副老學究的模樣,為人也確實很有學問,但是卻並不甚死板,與年輕人之間的話題也是頗多的,唯一不適應的便是他動輒來上那麼一句文縐縐的話語。
這邊安小樓與文家相處甚歡,那邊盤門裏童家可當真像是在冰山火海中煎熬一般。
時值中午,童記竟是破天荒的打了烊,童老爹唉聲歎氣的坐在井台上,臉上的皺紋都似深了幾分,童三好默默倚在灶間門邊,低著頭看腳邊蹭來蹭去的小花,終於是抬起頭問道:“爹,那差人有沒有說帶了安大哥去做什麼?”
“唉,就是不知道啊,隻說知府老爺有請,知府啊……那是什麼人呢,我心裏在想啊,會不會小樓被牽扯到什麼官司裏了……”童老爹沙啞著喉嚨道。
童三好緊緊凝眉,緩緩蹲在地上,伸手撫摸著小花,口中自言自語道:“家裏不好好呆著,一定要跑到外麵去野,現在可好,惹出禍事來了吧……”
童老爹聽聞女兒的話,不由得拿眼悄悄瞄她一眼,搖頭道:“今日以前,我本也是覺得那小樓可以托付終身,可……三好啊,今日這事既出,恐怕你那心思便是不成了……”
三好猛的抬頭看著井沿上坐著的老父親,眼睛裏竟已是紅紅的,大聲問道:“為何不可?”
“你想啊,你安大哥此去若是有難,以我們獨門小戶人家,如何能救他出來?莫說是救,隻怕到時候連我這把老骨頭都要給牽連進去了;他此去若是喜事,你就更別想了,能與那知府大人有瓜葛的人,豈是你能攀得起的……”童老爹一邊搖頭歎息,一邊勸慰女兒,“你趁早把那心思收攏起來,免得放出去容易,收回來難哪,養育巷你嬤嬤家的那個表哥劉大壯,他已是中意你許久了,年前你嬤嬤就已經向我透露了心思……”
“不可能!”童三好一字一句道,聲音中充滿了堅韌和決心,那原本柔美的臉上,顯出了決絕的神情,“安大哥此去安好也就罷了,若是他有什麼不測,我一定不會丟他一人獨自麵對!”
“你……唉!”童老爹吃驚的望著女兒的麵龐,俄爾低下頭又是唉聲歎氣起來。
童三好忽地站起來,向門外走去,童老爹急急叫住她:“三好兒,你做什麼去?”
“我要去找裏正!”童三好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徑自出門去了。
“你……”童老爹霍地站起,捶胸頓足,“當真是女大不中留!”說著也快步跟上去,終究是不放心女兒。
蘇州城外,木瀆鎮一間普通民房裏。
一個身著水藍色衣衫的十七八歲少女,隻見她發如雲,眉似黛,雙頰若雪,紅唇緊閉,默默獨坐窗前,怔怔望著窗外那叢細竹,手裏握著一張花花綠綠奇奇怪怪似紙非紙的東西,竟是安小樓那士力架的包裝袋。
“綺兒。”一個中年美婦推門進來,輕輕喚道。
“師傅!”被喚作綺兒的少女聞聲迅速將那花花綠綠的紙頭藏起,轉身畢恭畢敬的向那美婦行禮。
“在想什麼?”美婦眼尖,早已看到她的小動作。
“沒……”綺兒輕輕搖頭,“隻是有些不舒服。”
“心裏不舒服吧?”美婦神色冷峻起來,“須知你自己的身份,有些塵世中的事,你是不可以去想的。”
“是,徒兒明白。”綺兒黯然道,“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擔心那猴子,他現在是否活著……”綺兒聲音越來越輕,似乎不敢張口,終究還是抵不過心裏的掛念,說了出來。
“哼。”美婦目光掠過綺兒,看向窗外的竹子,“你大可放心,他命大的很,活的且好著呢,而且自會有人暗中保他周全,隻是這事卻與你我無關了。”
聽到美婦這話,綺兒目中掠過一絲驚喜,旋即又深深隱藏了起來,手裏暗中婆娑著那奇怪紙頭,他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你身子也恢複的差不多了,要找的東西也已找到,今晚我們就啟程回去了,大事要緊。”美婦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綺兒聽聞師傅這話,心頭一震,送了師傅,她眼睛和心思便飄出了這房子,直直撲向那蘇州城了。
蘇州城,知府府衙內院。
安小樓正與文中信的孫兒文興哥玩耍,逗得孩子咯咯笑,一邊與那文大人聊天,忽然覺得耳朵一陣瘙癢,他趕忙抓撓一番,心神經是沒來由的慌了一下,奇怪道:“怎麼忽然這麼癢得難受……”
“嗯?安小哥說什麼?”半日相處下來,文中信與安小樓相談甚歡,竟已不自覺以小哥相稱,而自稱其老哥,在文中信看來,這蘇州城裏的人,無論是平頭百姓文人墨客還是富商巨賈,素日裏都巴望不得來與自己扯上關係,一旦見麵,口中便不乏那阿諛奉承之辭,這也是文中信素來所厭惡的,今日與這恩公詳談下來,發現這年輕人雖然歲數不大,見地卻是不小,更難得他不卑不亢,與自己真誠相待,於是心中暗暗思索,隻是不知他學問如何,若是那有才之人,倒要好好培養一番以為國效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