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四)(1 / 3)

那幾日,深圳“打狗隊”的勇士們,開著警車,每天出沒在大街小巷,弄得整個深圳一時間有些雞犬不寧的味道。其實真正驚恐的倒並非是狗崽,而是那些養狗的人。深圳狗多,是因為這個新興的城市經曆十幾年的發展後,確實使不少人富了起來。人一富擔心的事就多了,而這個時候市民們經常從媒體和同事的嘴裏聽到一些很嚇人的凶殺之類的案件,通常這類要命的惡性案件都是入室搶劫。後來還出現了多起有人在大街上明目張膽的持刀殺人……幹壞事的人是少數,卻讓多數市民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於是養狗防身護室成了深圳市民一時競相仿效的事。狗,就這麼多起來的,並且多得叫人煩而無奈。

有人養狗,就會有人做起賣狗的生意。都說南方人會做生意,其實像深圳那樣的外地打工者占多半人口的新興城市,每一種生活和社會現象的出現,必然會引誘無數尋求生存的人的從商念頭。狗業的興旺,便是數以萬計生活與社會新現象催發的一種生意經而已。歐陽事後經常自個兒發笑:在武警部隊幹了這麼多年,咋就不多拐個彎,想一想養狗賣狗早晚得受到政府和治安的嚴厲管製嘛!還真沒有想過,歐陽自嘲道:人一窮,真的就會喪失一些基本的判斷能力。

“打狗隊”的出現,讓歐陽在初涉生意場時的情緒跌入了最低穀的狀態。他甚至懷疑自己天生就可能比不上深圳這塊地盤上的生意人。

走!走得遠遠的!一連幾日,歐陽駕著那輛前陣子購置的人貨兩用車,毫無目的地奔走在遠離深圳的廣州番禺、佛山的九江鎮和新塘之間。其實了解歐陽的人都知道,在他離開部隊後的每一個日子裏,即使是閉上眼睛的夜晚,他歐陽也沒有停止過一分鍾的思考和觀察。有同行對他做過這樣一個評價:歐陽祥山比任何一隻精明的狼都精明,別人睡著時,他醒著;別人醒著時,他已準備出擊;別人以為他睡著時,他正在尋求新的出擊目標。

此次的廣州番禺、佛山的九江鎮、新塘之行,歐陽真正的目的肯定也是在搜獵目標,隻是“打狗隊”瘋狂地追擊他的養狗場後,令他十分憂悶的心情添加了某種焦躁。但我們也許已經發現他的一個特點:再苦悶再挫折時,一旦與車子相伴,歐陽就會變得心暢萬分。花得2000元購來的“神鷹”給歐陽離開軍營後的生活帶來過不少的快活和愜意,盡管比起從身邊飛馳而過的一輛輛“皇冠”和“本田”遜色與寒酸,可加大馬達後的飛速車輪,仍然使歐陽感到一種刺激和威風。

歐陽骨子裏渴望自己也能有輛像樣的車子。不是有人說在深圳,一個人有沒有身份,看一下他的車子就行了。為此,歐陽發過誓:一旦有錢,就買輛“皇冠”的官車。

體體麵麵的馳騁於生意場和生活裏,這是歐陽走出軍營後渴求在公眾場合仍然保持自我形象的最大心願。然而這個心願在他初入商界時,幾乎不敢去想。

作為正式劃入他名下的第一輛車是歐陽駕駛的這輛人貨兩用車,這也是他的“銀山公司”第一份“固定資產”。別小看了這輛走起路來“吱嘎”亂叫的車子,歐陽正是靠這輛車子聯接了通向成為全國知名企業家的路途。

人生的機遇就這麼奇妙,歐陽的一生是由無數傳奇和妙遇聯結而成的。

還在他辦紙箱廠時,因為送貨運物的需要,他不得不花幾萬元到廣州的番禺舊車市場上購置了這輛人貨兩用車。養狗場失意後,歐陽一時對深圳產生了倦意,便駕著他的人貨兩用車重新回到廣州番禺的舊車市場,這回他不是想買車,而是想賣車——把已經沒有了拉送貨物的兩用車賣掉。

“兄弟啊,做生意可不像你在部隊裏帶兵那麼簡單,你大營長一聲令下,全體官兵就衝鋒陷陣實現勝利目標。這做生意越是心急越吃不得熱豆腐。你現在不是不開廠了嗎?要不,你就跟我幹!”佛山九江自由市場上,歐陽認識了一位來自廣東始興縣交警大隊的華明雄隊長,彼此一交談,才發現兩人曾經是省軍區獨立師英德河頭教導隊的老戰友。華隊長見歐陽垂頭喪氣的樣子,便這樣慫恿他。

“你現在是車老板,我能跟你幹什麼?”歐陽泄氣道。

“你人實在,駕駛技術又好,幫我們送車怎麼樣?這活雖然苦一點,但賺錢不薄。”同華隊長一起的成茂明和鍾小傑都這麼說。

歐陽什麼苦沒吃過,一聽“賺錢不薄”這四個字就眼睛發亮,忙答應:“行!老戰友,你吃肉,我能有口粥喝就行。”

成茂明和鍾小傑沒說錯,送車的活兒確實賺錢不薄。送車是指有人從廣東佛山車市那邊買了車後,他們就負責幫助買主將車開到買主指定的地方。他們的主要服務對象是江西贛州的買主。

廣東佛山到江西贛州,相隔千裏,途中翻山越嶺,道路崎嶇不平,送車的活兒非常辛苦,一路顛簸不說,十幾個小時要穿越無數省界市區,沿途各種路情社情相當複雜,送車者的任務是必須保持車子完好無損地給買主送到目的地,個中的風險也很大。因此送一趟車,尤其是高價車,一次送車費能達八千元;普通車也有四千元的收入。歐陽覺得這個行當雖然辛苦也有風險,但賺錢穩當又來得快,而且是自己能看得見摸得著的生意,不像辦廠,投入下去後,其前景總像一團迷霧。這送車不一樣,錢多錢少,全在自己的雙手裏握著。你隻要肯吃苦,不怕險,“奶酪”就放在你麵前。

歐陽這回徹底地放下了在深圳當小老板的那份虛榮,讓妻子帶上幾瓶用礦泉水瓶灌滿的白開水和十幾個茶葉蛋,扒掉上衣,蹬上駕駛室,完完全全的一個運車司機——反正,誰也看不到,誰也不認識。從廣東到江西,千裏路線上,歐陽第一次感覺到自由自在的勞動其實也很爽。餓了,啃兩口麵包;渴了,喝幾口水;困了,發動機一滅,駕駛窗的玻璃搖好,頭往座椅上一靠,“呼呼”大睡……哈哈,爽!什麼狗屁尊嚴、狗屁麵子,隻要活著,隻要方向盤在轉動,隻要把錢掙到手,一切都將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