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幫走了不一會,蘿卜頭帶著招弟回來了。原來,老把作馬幫進駐馬店的當天早上,他到農協會公幹,帶上招弟走了。這一去,便遇上了幾天的綿綿雨,被堵在農協會回不了家。今天雨住了,天放晴了,他才帶了招弟急急趕回來。
蘿卜頭剛到家門口,就感到情況有點不對頭。那馬店的大門上,貼著兩個紅紅的大喜字;進入裏麵,看到家堂上也貼著大紅喜字,而且還燃著一對大紅蠟燭,這分明是辦過喜事的場麵嘛!別家辦喜事,把場麵擺到馬店裏來,那是絕對不可能。可是這個場麵又確實擺在馬店裏,自己家裏又是誰結婚了呢?
蘿卜頭疑心重重,一時摸不著頭腦,便衝著老馬屎大呼小叫地嚷開了:“嶽丈大人!嶽丈大人!怎麼咱家會喜氣衝天,一派結過婚的場麵?是不是您老人家趁我不在家這幾天,背著又給我們討了一個小媽回來了——快快老實交代!”
蘿卜頭常常帶著人打土豪,鬥地主,開批判大會,時不時地叫被批鬥的人“老實交代”,這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了。他愛這麼說,還傳染給了家裏人了——昨天早上,盼弟、望弟、來弟,三姊妹堵在洞房外麵“鬧房”,尋五妹和寶財的開心時,張口閉口也就提“老實交代”這話兒。
老馬屎不吃蘿卜頭這套,聽他用審地主老財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便來了氣,罵道:“蘿卜頭你龜兒子說啥呢!你啥時見我又給你們討一個小媽回來了?”“您老人家沒有給我們討小媽,那麼這大門上,堂屋裏,到處貼了這麼多的大紅雙喜的字,這供桌上燃著一對大紅喜燭,又是怎麼回事?您沒有給我們討小媽,莫不成這三天裏,現在這個小媽給你生了一對雙胞胎,所以就雙喜臨門了,要遍家地貼上大紅雙喜的字來慶賀是不是?”
蘿卜頭說出這等話來,他聽了很是生氣,被弄得哭笑不得,罵道:“你這個混蛋!嚼‘牙巴骨’,也不是這等嚼法!你以為老倌我還有本事給你生一對弟弟妹妹出來啊——是五妹找到了如意夫君,昨天晚上就拜堂成親了。這家裏喜氣衝天的場麵,就是為他們擺的……”
蘿卜頭聽說五妹嫁了人,簡直遭了五雷轟頂,一時間難以接受,像被錐子戳了屁股似的,一蹦老高,叫道:“我說嘛,咋個家裏布置了喜堂,擺設了結婚場麵,原來如此——是哪個烏龜王八蛋!真是狗膽包天,不要命了!趁我不在家這幾天,瞅著機會了,連我家五妹都被你勾搭上了——還不快點滾出來,讓老子瞧瞧,你到底是馬王爺長了三隻眼,還是牛魔王生了兩隻角……”
蘿卜頭大呼小叫,驚動了五妹和寶財,雙雙從洞房裏出來,看蘿卜頭咋呼啥。他別的不忙顧,先顧五妹,把她從頭到腳,全身上下看了個遍,沒見少了點啥,這才調過來,惡狠狠地審視起五妹婿來。不看實則已,看實在了,自個都忍不住差點笑出聲來,暗暗稱奇道:“媽媽的裹腳!老子剛才還說五妹婿是不是馬王爺長了三隻眼,還真被猜中了——這個烏龜王八蛋,還真像馬王爺,頭上長著第三隻‘眼’呢!”他這樣想過,馬上正色道:“你、你……你算個什麼東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吃了豹子膽了!竟敢和我家五妹勾搭在一起——老實交代,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從蘿卜頭進家,就聽他嚷嚷個沒完。老馬屎知道,五妹跟寶財成了親,奪走了他精神上的最愛,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要是忍不住跟寶財動手打起來,他生就的先天不足,體型齷齪,哪比得上寶財,身強力壯,氣大如牛,要真是發生肢體上的衝突,十個蘿卜頭也不夠寶財捶……
老馬屎以防萬一,早等在一旁,做好了勸架的準備。他聽蘿卜頭又以審問地主老財的口氣對寶財說話,便及時進行幹涉:“嗨,嗨……蘿卜頭你說啥話呢?他是你妹婿,你一個國家幹部,說話總得文明一點嘛——啥叫‘天上掉下來的,地下冒出來的’,你把你妹婿當成什麼人了?”
蘿卜頭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老馬屎的話,道:“嶽丈大人您莫管!我這是公事公辦——現在國際形勢緊張,帝國主義在朝鮮挑起戰事,前線吃緊,戰鬥激烈。國際上的反動派嚷嚷著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戰。逃跑到台灣的***反動派,見是個機會,心有不甘,叫囂著要*****用飛機空投特務到大陸搞破壞活動;那些中統局、軍統局、保密局撤往台灣時安插下來的潛伏特務,紛紛跳出來接應。這些敵特分子在大陸到處搞暗殺、爆破、策反活動,對我們偉大的祖國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在國際上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所以,上麵發下內部文件,要積極開展反特、防特的群眾運動,對一切可疑人員,外來人員,身份不明人員,要嚴加排查,嚴格審查,寧可查錯一千,決不放錯一個——所以嘛……所以嘛!咱家幾天之內就突然鑽出一個身份不明的外來人員,我得公事公辦,進行盤查問詢——咱家突然冒出的這個‘妹婿’,到底是***特務機關撤退時安插下來的潛伏特務,還是蔣該死叫囂****派遣的空投特務;到底是參加過****還是參加過‘三青團’;他的任務是要搞暗殺策反,還是要搞爆炸破壞;他在特務組織裏是任隊長,還是任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