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蘿卜頭被五妹踹了一腳,逃回去後,是羞愧難當,又氣又惱,便宜沒占著,反而吃了大死虧,哪裏忍得下這口窩囊氣!他腦瓜子裏不停轉著圈,想辦法要狠狠地報複五妹。可是要用什麼辦法才能達到目的呢?就算是找得幾個哥們弟兄來,該如何向人家說出報複的理由啊?如果照實說,是因為自己去爬五妹的床,被她踹了一腳,求哥們幫忙,把五妹揪出來扁一頓——他敢這樣說嗎?**良家婦女,踹死活該;**婦女未遂,共產黨知道了,就算是不槍斃你,做十年八年大牢,你跑都跑不脫——試想,你想找人幫你出氣整人,誰敢來給**犯幫忙?
想直接報複五妹,那是萬萬不得行的!蘿卜頭不敢這樣做,隻有轉移目標,拿老馬屎開刀——老子找一個借口,按一個罪名,就說你是開黑店的反動資本家;是***的潛伏特務……召開一個批鬥大會,把你押到會場去批鬥。老子先砍來兩大捆細竹棍,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打,不把兩捆細竹棍打斷,決不罷手!叫你渾身螞蟻子過路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要叫五妹你看看,到底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我打在你老爸身上,痛在你的心上。我直接報複你五妹,弄不好有坐牢的危險;可是我對反動資本家、***特務實行無產階級****,是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就是把你老爸當場打死,共產黨也不會拿我怎麼樣。我如此報複你,心中的窩囊氣也出了,一腳之仇也報了,還叫你找不著訴苦處……
蘿卜頭窩著一肚子氣,雖然想著要報複五妹,可是敢想而不敢為。他心裏還是非常害怕,去占五妹的便宜,好事沒撈著,反而吃了大虧,讓人家一腳踹到床下。這還不算!五妹不依不饒,抓了一把剪刀要來放血,嚇得他鼠竄逃命,當時隻顧得了抱著褲子跑,鞋子都忙不贏撿起,挪在了五妹家,那可是把柄,是物證——有那東西捏在人家手裏,我要是把老馬屎打急了,他來個‘兔急亂咬人’,‘惡人先告狀’,把我非禮五妹的事情抖露出來,那可就不好說話了……
當時,他從五妹的房間光屁股郎當地逃出來,轉回頭去跟五妹回嘴時,瞟眼看見,老馬屎手中握著一大片長滿硬刺的仙人掌,就站在窗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慶幸自己被五妹踹到了床下。要不然,讓他踢開房門,衝進來照著光屁股上扇一仙人巴掌,那密密麻麻的的硬刺戳進肉裏,可就慘了;光屁股被仙人巴掌打了還是小事情,要是老馬屎還不解氣,用麻繩把他赤身裸體地捆了,押到農協會去,那才是******“要貓命”——死定了!幸虧被五妹一腳踹到床下,老馬屎沒撈著動手,才逃過這一難。現在想著報複五妹,把老馬屎抓來透死地打,他吃不住勁,把親眼所見的事情抖露出來,五妹再把落在她家的那雙鞋子拿到會場來,當麵揭發,以鞋子為證,那麼這場大會倒轉變成了批判**壞蛋的鬥爭大會了!
存在這樣的風險,老馬屎更是抓不得,打不得!要是把事情弄反、弄僵,被定成一個**未遂罪,共產黨和人民是不會輕易饒了他的。所以,他想借著整老馬屎來報複五妹,卻因自己心中有鬼,溝子有屎,心虛膽怯,敢想而不敢幹。不僅如此,他還怕老馬屎父女倆“惡人先告狀”,提了他落下的鞋子到公安局喊冤叫屈。所以時時提心吊膽,防著老馬屎一家。
一次,開完協商會,蘿卜頭走出會議室不遠,就聽到有人在背後叫他,回過頭一看,喊他的人是老馬屎,嚇了他一大跳,暗忖道:“這個老東西叫我幹啥?莫不是對我興師問罪來了?我可不能被動地任由他來質問,得主動出擊,以守為攻!”他這麼想,於是笑咪咪地迎上前去,露出友好的表情,道:“是大叔叫我啊,我正有事要找您呢——我們開會協商時討論的,要把您老人家的馬店改為‘紅旗旅社’。我正尋思這個旅社的社長由誰來當?這個馬店,您也開了多年,對它是比較熟悉的。所以啊,我想,這個旅社的社長就由您來當最合適了。我這裏給您老通個氣,您老要是同意,我就提名上報,由上頭發文件委任……”
老馬屎道:“老倌我開了這麼多年的馬店,隻認得驢蹄子馬掌,認不得你說的什麼店長、社長。對你說的那些‘長’不稀罕,也沒有興趣。我現在找你說點事——你也是二十大幾的人了,想媳婦麼,就正兒八經地請媒人上我家來提親。可你****的偏要走歪門邪道,被著我們老人,去爬五妹的床。你幹這種牛馬畜生都不如的壞事,被五妹踹了,劃算不劃算?以後別幹傻事了!想媳婦麼,就找媒人到我家來。看在你被五妹踹了一腳的份上,老倌我還是會考慮的。”
所謂的“聽鑼聽音,聽鼓聽聲”。蘿卜頭有相當的頭腦,不是糊塗蛋。他聽老馬屎的口氣,好像不是興師問罪來了,倒像是有意要將五妹嫁給他。不過,他吃了五妹一腳,被踹怕了,想起她就覺得小肚子痛,哪裏還敢接招。於是回道:“謝了!您老人家的好意我領了——你家那五妹,是屬騾子的,惡得很,是不是就用腳踹。誰討她做媳婦,早晚被她踹死!在下已是領教了,不敢再去碰這個刺頭。別說找媒人去提親,您老人家就是把五妹白送我,我也不敢要!”
老馬屎道:“我家五妹惡得很,你不敢要。可我家姑娘多的是,你挑一個不惡的嘛——要不這樣,我把她大姐招弟許配給你,咋樣?”“你家招弟是屬騾子的還是屬馬的?會不會踢人?”“我家招弟不屬騾子不屬馬,不會踢人,你放心!”“屬狗的我也不要!被咬一口會得狂犬病,更還死得快當!”“我家招弟她不屬狗,是屬豬的——你要不要?”
聽說招弟是屬豬的,蘿卜頭的思想有點活動了,道:“屬豬的倒是不會踢人,我也是放豬出身,不怕豬。她要是不聽話,我就拿細竹棍透死地打,保管打得她服服帖帖,乖乖順順。卻隻是……唉!你家那招弟,長得實在不成樣子,奔頭凹腦,嘴尖牙長,醜迷日眼,跟豬八戒他大姨似的;再有,她那皮膚,黑亮黑亮,就跟烏鴉似的,哪裏像五妹,長得漂漂亮亮,跟白天鵝似的……”
聽蘿卜頭說出那麼多“似的”,將招弟數落得不成人樣,老馬屎鬼火冒了,罵了起來:“蘿卜頭!你****的隻會說別人醜,咋個不衝泡尿照照你自己那鬼樣子——兩頭尖,中間粗,就像個陰陽陀螺;手杆細,腳杆彎,就像隻尖頭螞蚱;屁股小,肚子大,就像隻癩頭蛤蟆……你這個陋樣,哪個姑娘瞧得上?我是看在五妹踹了你一腳的份上,見你可憐,才發了善心,有意將招弟嫁給你,你卻好,在我麵前挑肥揀瘦,嫌醜道惡,說什麼烏鴉、天鵝——烏鴉咋的啦?天鵝又咋的啦?天鵝是鳥,難道烏鴉就不是鳥了?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吃不著,嚐嚐烏鴉肉也不錯的嘛!反正都是肉,能吃就行,你還覺得哪點吃虧了?我不計前嫌,好心好意地要將招弟嫁給你,你****的卻把我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我話已到此,你愛要不要,不要拉倒!我可告訴你哦,過了我這個店,就沒你那個村了——像你這種人不成鬼不像的歪瓜,到時候沒有姑娘願意嫁你,你是放豬出身,幹脆去討一隻小花腰母豬做老婆得了,到那時,天天去圈裏跟小母豬睡,看你安逸不安逸!”
蘿卜頭自己就沒有長成人樣,不須老馬屎提醒,他自己也拿鏡子照過,那鏡子中的模樣,連自己看了都惡心反感。想正兒八經地請媒人說媒,除了招弟,世上恐怕沒有那個姑娘願意嫁他。還是老馬屎的話提醒了他。他暗忖:“還是這個老東西說的是——天鵝肉是肉,烏鴉肉也是肉,反正都是肉,味道也不會走到哪兒去。要是不接招,恐怕真像老東西說的那樣,隻有去討小花腰母豬做老婆了!而接了招,討了招弟為妻,我就正兒八經地成了他家的乘龍快婿了。到那時,我天天出入你那馬店,便是合理合法,名正言順,萬眾人見了,也無可非議。而天天能夠出入你那馬店,我也就可以天天見到五妹的漂亮身影——我癩蛤蟆吃不著天鵝肉,沒這個口福;我能夠天天見到五妹,可以飽一個眼福啊!我每天出出進進看五妹你幾百眼,又不會把你看勩,莫不成五妹你會拿尖刀把我的眼珠子剜出來——我接了招,討了招弟為妻,媳婦也有了,眼福也飽了,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情,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