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人正在遊行。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遊行，黑壓壓的，一片接著一片，人潮壓根就沒有斷過，整個馬路上全部是人，他們都朝同一個方向——八一廣場。
他們嘴裏喊著什麼我也聽不懂，但他們手中用竹竿撐起的橫幅標語我能看懂一二，都是寫著他們的隊伍來自哪大學或組織的名稱。我很好奇，國慶放禮花的時候才會有這麼多人在街上一起走，但從沒人會喊口號，也不會像他們這些人，情緒激昂。
好奇歸好奇，我還是趕緊拖著一身臭泥回到自己家裏。
“媽。”
“哎呀，你這是怎麼了？”
母親看著我這個黑娃。
“SH路的人搶我書包，後來打起來，我掉彭家橋溝裏了。”
“你趕緊把衣服都脫了，媽正好燒了兩壺熱水擱在煤氣爐下麵，你拎過去廁所，快去洗澡，臭死了。”
“哦。”
我回答完母親就脫衣服，還未發育長毛的我脫了個精光。
筒子樓的廁所是公用的，中國人的簡約設計總是把廁所跟水房並聯在一起。大燕子的弟弟洪濤比我小兩歲，夏天的時候，我倆總是一起洗澡，然後在筒子樓裏裸奔回自己家。有時候忘記帶鑰匙，我就跟洪濤光屁股洗澡再裸奔回他家換衣服，大燕子有時候還幫我們擦身子，我那時候還不懂得什麼是害羞，我把大燕子當成姐姐，大燕子也把我當成弟弟，後來我下麵出現了第二性征之後，她就不把我當弟弟了。
我這個光著屁股的娃拎著兩個熱水瓶，裸奔到男廁所洗澡。洗完了，光陰四濺的我再裸奔回自己家。
“這些天，你別亂出去了，有**。”母親言辭義正地說。
“**是什麼？”
“你還小，不知道的東西別問，你也別參與，千萬記著放學了趕緊回家，知道嗎？”
“哦。”
“千萬別去，知道嗎？你認真回答我。”
“我知道了，好餓啊，我可以吃了嗎？”
“吃吧，吃你也不會吃，瘦成個猴，以後別打架，一個巴掌拍不響。”
“媽，那扇耳光需要幾個巴掌啊！”
“你還敢幹強嘴，你就是沒打夠的病，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你兩巴掌。”
母親凶巴巴地繼續對著我吼：“你爸這些天每晚都要待在派出所裏值班。你趕緊穿衣服吃飯，我去幫你洗衣服。”
說完她捧著我的一堆臭衣服去了水房。
我的耳旁風症立刻把剛才她說的要求都忘得一幹二淨，我不敢把路人甲帶人“圍剿”我的事情說給她聽，要不然偉大的母親將會跟我進行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的思想教育。
我吃完飯就奔小香港跟樊冰他們接頭去了。
小香港，位於科研所的東北角，一堵我都能翻過去的牆把小香港劃在了科研所內。
我依稀能聽見牆外的大學生們正在遊行喊口號。
天逐漸變黑，銀月下，兩排淡黃色的路燈，馬路上隻有人潮，沒有任何車輛、自行車，所有交通工具都無法穿越這股密而不斷的人潮。當時的我有個很大的疑問：居然一個城市裏能有這麼多大學生？他們都是從哪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