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咖頭與斷糧
兒童時代,我是光榮的獨生子女,母親每月可以光榮地領取國家補貼三元。(相當於現在每月送您一個千元洗衣機)
我沒有兄弟姐妹,再加上研究院這些屎孩子拉幫結派把我孤立,多年以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最害怕寂寞的一個人。
是我用鴿子蛋事件拉近了與他們的距離。那時,我為了證明自己比老玻璃還牛逼,贏得輕工派孫子們的愛戴,我好了傷疤,我忘了偵查兵父親,挑戰了院子裏第一惡犬--咖頭。
咖頭,雄性,研究院本地流竄狗,黃黑色雜毛,年齡不詳,戰鬥指數三顆星。咖頭是形容人得了鬼剃頭的俚語,就是頭發發育不良且坑坑窪窪。惡犬咖頭應該是得了皮膚病,所以它的毛發就東一塊有西一塊無。隻要看到較小的人類(研究院的孩子們)或者雞鴨等生物,咖頭都會狂吼地衝過去追襲,院子裏就是老玻璃也不敢對它造次,其他孫子們見到它,更是早早地繞道而行,殷函的弟弟就因為來不及跑,被咖頭直接嚇尿了好幾次,從此,殷函的弟弟有個外號:尿泡。
我召集輕工派眾兄弟姐妹,當著他們的麵,拿了一個比自己還長兩倍的少林棍(就是樹枝)主動走到垃圾堆旁邊,在咖頭後麵用力一揮,速度太慢了,沒有砸中它,它被這種挑釁激怒,在研究院裏瘋狂地追逐著我和其他小夥伴,當它跑到我附近時,我也瘋狂地喊叫著,我揮舞著,我發泄著,我與它戰鬥著。戰鬥中,還弄得我自己栽了一個狗吃屎的跟鬥。
當跑進母親的實驗室,我才終於擺脫了咖頭的追襲,我知道它不敢進入大人的工作區域。我的褲子破了,回家偵查兵父親又是美美地給我一頓揍。也就因為這樣,一來二去之後,有幾個輕工派的小夥伴經常跟隨著我幹“大事”。
兒童時代還有一些“豐功偉績”,比如我帶領輕工派人民群眾在公共廁所後麵的糞坑裏撈**,洗幹淨了當氣球吹。
比如實驗室垃圾堆旁有些破壇子,我帶領小夥伴們把壇子裏的硫酸沾到樹枝上,然後去戳單身職工宿舍的防蚊紗窗,一戳就是一個洞,而且洞會被硫酸腐蝕後迅速變大,小夥伴們和我都玩得開心。現在想想,還好沒有人受傷,隻有尿泡的褲子被硫酸弄破了,殷函說他弟弟被罰站一整晚而且不許吃晚飯。我覺得他們很幸運,罰站不吃飯對於我這個老油條算啥,我那偵察兵父親隻會用武力用拳頭。
那時,每當我仰望(家家戶戶牆上都有)偉人們下飛機握手的照片,我就深深地感覺自己在那個機場跟偉大領袖們握手,我仿佛聽見偉大領袖威嚴地對著偵察兵父親說:解決人民內部矛盾,不能用咒罵,也不能用拳頭,更不能用刀槍。
後來,我懷念他用手,因為他改用竹尺和皮帶從我小學一年紀抽到我小學畢業。
再後來,我這個小閻王爺算是真正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並且正是由於我的舉動,導致一場人民內部矛盾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我的小叔叔,我的爺爺奶奶,我的姑姑都被一一牽扯進來,新一輪家庭內部的文化小革命鬧劇上演了。
那時候,一個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是二、三十元。
那時候,有輛永久牌自行車與現在擁有一輛寶馬三係轎車沒啥區別。
那時候,手表、縫紉機、收音機等物件都屬於高檔奢侈品。
那時候,什麼東西都要憑票購買,糧票、布票、肉票、油票、糖票等等票證。我記憶力好像除了鞭炮,應該什麼都需要票證。
冬天快過年的時候,我被送去了爺爺家。
秦春,我的爺爺,身高一米八一,男性壯年,東北大老爺們妥妥的。我一直認為他牛逼了,所以我定義爺爺為壯年,後來爺爺腦溢血住院,也得是四個男人非常吃力才能一起把他抬下床。
秦春雖然不是偵察兵,但也是陸軍出生,而且是個大領導。爺爺比父親要狠多了,秦春是個南下幹部,從北方打仗打到南方。因為分配軍人到地方執政,秦春被分到於縣,成了解放後於縣的第一任的縣長,他這個縣長能文能武,還持槍帶領民兵進山上演“烏龍山”剿匪記。
特殊時期末期,秦春仍被關在牛棚裏。
家裏人為了讓秦春看看他的第一個孫子(也是最後一個孫子,其他媳婦生得都是女娃),我就被送進了牛棚這個牛逼名詞的地方。後來秦春被平反了,但他對政治舞台萬念俱灰,一氣之下退休在家,天天養雞養鴨養狗養花養草養蜂,也正是因為小閻王爺我的存在,這些雞鴨狗花草蜂總養不久活。
爺爺家獨門獨院,六室三廳,前後有花園,廁所都有三間,老幹部退休享受著市級領導幹部待遇。前院有個長廊,整個長廊頂上都是葡萄架,每到夏天八月份左右,我就可以搬凳子摘葡萄,那葡萄大小雖然不一,但我知道翠綠色中若帶點淡黃色的就一定特別甜。
春節年三十的那天上午,奶奶急匆匆走到客廳,對著秦春喊:“春,那些糧票,郵票和布票全部都不見了。”
秦春正在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擺弄釣魚鉤,轉過身來對著奶奶愣了一會神說:“你說的是樟木箱子裏麵那些?”
奶奶沒有說話,用很肯定的表情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