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劍翹到達上海後,當即給她一個在上海空軍司令部任參謀長的學生打電話說:“老師來了,不安排玩一玩嗎?”那位學生說自己太忙,沒時間陪老師。施劍翹說:“我自己逛一逛,你給我行個方便。”那位參謀長給她派了一輛車,就是她來我家時坐的那輛。
施劍翹走後,特務們大概有所察覺,化裝成地下黨來刺探秘密,但我心裏很清楚,把特務罵了一頓。
後來我要生二女兒海平的時候,施劍翹果然再來看我。她對我說:“你不用著急,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講。”並安排把我送進上海虹口附近的一間德國人開的醫院去。產後第二天,施劍翹又給我送來了住院費和生活費。
地下黨無微不至的關心我們
身體恢複以後,我不時出門買東西。可一出門就有特務跟蹤。久而久之,我就習慣了,還不時捉弄他們一下。有一次,我看到特務跟得很緊,就突然停下,猛然轉過身來。特務收不住腳,一下子直立在我麵前。我把懷抱的蘭平遞給他說:“我累了,麻煩你幫我抱一抱孩子。”這一招,讓那個特務十分尷尬。
地下黨的同誌對我們的營救工作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有一次,我帶著蘭平去買菜,後麵跟著一個女子,拿著和我一樣的籃子,我買什麼她就買什麼,我買多少她就買多少,當時覺得挺奇怪。等我買完菜,正準備出菜市場的時候,那個女的也往外走著。菜市場的門口人很多,特別擁擠。我感覺自己的菜籃子被人拿去又送了回來。我怕引起跟蹤的特務注意,沒有低頭看,徑直趕回家裏。等到進了廚房,將菜都倒出來後,發現最底下竟然放著一疊鈔票。這時我才知道,剛才那位女士是來幫助我們的地下黨同誌。
此後,地下黨的同誌經常化裝成各種身份,給我們家送來接濟。四川老家給我寄過一次錢。自那次以後,時常會有郵遞員光顧我家說:“劉太太,又有您的彙款。”後來才知道,其實家裏隻彙過一次錢,其他的錢都是地下黨通過郵遞員送過來的。還有,當時我的弟弟和妹妹在南京上學,妹妹來看過我一次。這件事過去不久,就有兩名我方地下工作者來看我。他們說著一口流利的四川話,說是我四川的親戚,給我留下一筆錢後離開,絲毫也沒有引起敵人的懷疑。
善本起義後,他原先所屬八大隊主管“政工”的幹部經常到我家裏,要我“交待”,詢問我事先知不知道善本到哪裏去。我就對他們說:“是你們派他出去的,為什麼和我要人?我還想和你們要人呢!”他們又威脅要把我押解到南京受審,我說:“我不管到哪裏,都說是你派他出去的。你不讓他走,他能走得了嗎?”敵人見此計不成,就想利用我們作“誘餌”,抓捕前來營救的地下黨。後來他們發現,雖然沒有經濟來源,但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卻還在維持。此後敵人就常到家裏問“經濟來源”。我就告訴他們說家裏的用度全靠賣家具、賣衣服維持。敵人問不出什麼,但怎麼也不相信。一次,敵人用槍指著我大女兒蘭平,嚇唬她說:“你爸爸走了以後,你們家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因為蘭平雖然隻有3歲多,平日裏寸步不離開我,我和地下黨的同誌談話的時候她都在場。當時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蘭平雖然被嚇哭了,說的話卻按照平日我教的話一模一樣,我才長出了一口氣。
輾轉回到四川老家
國共和談破裂後,我黨同誌準備撤離。周恩來同誌在撤離前夕還掛念著我們,派人來對我說:“我們走後,你的生活會更加困難。不如讓孩子的奶奶和叔叔們先回山東老家。由於敵人嚴格限製我們的人數,來的時候幾個人,走的時候還得是幾個人。但是,一個孩子恐怕問題不大。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太不容易。不如你把大女兒交給我們,我們把她帶回延安,交給你丈夫。”可是蘭平說什麼也不離開我身邊,這件事就此作罷。地下黨的同誌為了我和孩子的安全,又勸我帶著孩子回四川老家。我同意了。
當時我們能離開上海,除了地下黨同誌們的幫助外,烏鉞也起了很大作用。烏鉞是滿族人,和善本在航校是同學。善本起義後他對大家說“太平(同僚因為劉善本從來不出事故,給他起的外號)一家老小過得不容易,大家幫一把,湊一湊錢吧。”此後他經常發動八大隊的同僚給我們家募捐。
他的夫人名叫黃麗蓉,是我的中學同學,而黃麗蓉的父親是黃傑。利用這層關係,烏鉞出麵請湯恩伯吃飯,對他說:“她一個家庭婦女,什麼都不知道,再說事情已經過去半年了,讓他們走了算了。”湯恩伯應允了此事。
得知可以回四川老家的消息後,我開始準備。為了籌集路費,我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幸而家裏還有不少善本帶回來的鍍金餐具、席夢思床等美國貨,很快被人買走。有一套善本的奶白色西服,以前毛邦初經常來借穿。他打來電話說:如果願意賣的話,出價多少都可以。我就把西服賣給了他。善本從美國帶回來三個照相機,最好的一個帶去延安,家裏還留著兩個,為了湊路費,都賣了。
送善本的母親她們回山東老家後,我們母女的路費又成了問題。我們當時住的房子是日本人留下的,房子質量、地理位置都不錯,正好當時八大隊有飛行員兩家合住一棟房子,但兩家人經常鬧矛盾,其中一家要搬出來。善本的一位朋友對那家人說:“房子是現成的,你要是給她們買張回四川的飛機票,你就可以住她們的房子。”那家人一聽,馬上買了一張成人票和一張兒童票交給我們。當時我的二女兒才3個月大,不用買票。
臨近團聚的日子
我們離開上海,一路被特務“押送”,到達重慶後,先去警備司令部“報到”。孩子的姥姥特地趕來接我,我和女兒被安排在一家旅店住,那間旅店是我父親生前做生意時常住的。但是,過不多久,店主就對孩子的姥姥說:“周老夫人,周老爺子是我的老主顧,但實在沒辦法,上邊說您幾位得馬上走。”於是我們隻好從重慶坐船回到豐都老家。下了船,馬上有人過來說:“先到縣政府去報到。”到了縣政府,我和女兒就被軟禁起來。為了讓我和女兒回家,孩子的大姨夫(當地的名醫)借給“縣太爺”看病的機會乘機疏通。“縣太爺”說:要想讓我母女回家,必須親戚十家人聯保,除此之外,還要“出一大筆錢”。孩子大姨夫回家後馬上召集親朋好友“出保”,當然那筆錢是不能少的。這樣,我得以帶著女兒們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