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政協第十一屆二次會議召開前夕,筆者有幸見到了全國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代表,第二、三屆委員劉善本將軍的夫人周叔璜老人。周老是全國政協第六、七、八屆委員,雖年過九十,但依然身子硬朗、精神矍鑠。恰巧那天周老的幾位女兒也來看望周老。坐在大女兒蘭平、二女兒海平、四女兒江平、五女兒嫩平、七女兒平平中間,周老對我講述了從劉善本將軍駕機起義後,她被我地下黨多次營救,最終和劉將軍重新團聚的經曆。特別是談到1949年10月1日,在尚未解放的四川豐都用無線電收聽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時,周老的眼神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
茅盾來我家“采訪”
那是1946年6月26日,劉善本利用由成都去昆明運輸美軍移交的通訊器材的機會,駕機起義,飛向延安,開創了國民黨空軍駕機起義的先例,毛主席、朱老總親臨善本的歡迎大會。在善本的影響下,國民黨空軍先後有100餘人駕駛70餘架飛機起義。周總理曾多次說善本是“國民黨空軍起義的帶頭人”。
善本到延安後就要求對國民黨官兵發表演講。黨中央考慮到我們這些家屬還在敵人的控製下,認為講話應該拖後幾天。為了早日戳穿蔣介石的“和談”假麵具,喚起國民黨官兵的覺醒,善本向中共中央請求盡快允許他發表演講。1946年7月2日晚,善本作了以《趕快退出內戰旋渦》為題的演說,由延安新華廣播電台向全國廣播。
記得善本離家的那天,特地帶上了女兒蘭平的照片。他像是有心事,又像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似的。他離家前和平時走的時候不一樣,帶的東西和平時更不一樣,用不著的東西也帶上了:當時是六月,但他帶上了毛衣。善本出門以後,對二樓涼台上的我說:“你把雨衣給我扔下來。”當我把雨衣給他扔下去後,他對我說了一句:“再見。”
善本發表講話的當天晚上,我睡到半夜,突然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一個清潔工打扮的人,隻聽他說:“我告訴你,你家裏那位已經到延安去了。”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解放後才知道,這位“清潔工人”名叫張建良,是我黨地下工作者。我家後麵是廚房,後門外有一條胡同,第二天早上,那位“清潔工”借收垃圾之機對我說:“劉太太,你就帶著你孩子,其餘的什麼都不要帶,到迪斯威路麥嘉裏老八字路口,我10點鍾在那裏等你。”聽了他的話,我帶著大女兒和一個菜籃子按約定的時間走出了家門。我發現院門已經有人把守,隻許進不許出,但對我卻沒有阻攔。走到約定見麵的地點,我看到了“清潔工”,隻見他身穿著西服,一幅紳士派頭。但我發現後麵有人跟蹤,於是假裝沒看見“清潔工”,領著孩子走進入菜市場。回家之後發現軍警特務密布,家裏被抄了。但善本走之前作了充分的準備,進步人士的地址都已經銷毀。留下的隻有一些國民黨人士的地址。特務問我,讓我“老實交待”。但我的確什麼也不知道。
善本起義後,他的薪水當然沒有了,我們一大家子人失去了生活來源,善本的母親、三個弟弟和妹妹都同住在上海,加上我懷著二女兒海平,還要照顧大女兒蘭平,生活非常艱苦。因為善本也沒有告訴我們起義的事,所以我當時真的不清楚善本的去向。從上次營救以後,我才知道了真實情況。由於經濟拮據,我們家便開始賣東西,比如不穿的衣物、暫時用不著的物品什麼的。除了生活拮據,行動也受到極大的限製,國民黨兵和特務將我家包圍,我們過上了軟禁生活。
不久,中共地下黨的同誌們試圖對我們進行營救和幫助,但敵人看守得很嚴,同誌們幾次試圖進入我家,都沒有成功。一次,茅盾同誌曾經以記者的身份來到我家門口,準備和我們接頭。當茅盾同誌對把門的敵人說自己是來采訪的時候,狡猾的敵人立即反問道:“采訪為什麼不到司令部去?”接著就做出抓人的姿勢。茅盾同誌察覺到危險,迅速發動汽車離開。敵人鳴槍示警,並打電話通知堵截。茅盾同誌機警地將車停在一條小巷子裏,把車牌換掉,才得以脫險。
周總理派人送來生活費
當時正在南京梅園新村的周恩來同誌得到關於善本駕機起義的消息後,便立即組織對我家的營救工作。一天,外麵來了一輛國民黨空軍司令部的吉普車,車子停在我家門口,從裏麵出來一位身著黑色香雲紗旗袍的女士。她來到門口,把門的士兵馬上上前阻攔。士兵問:“你是幹什麼的?”那位女士沒有回答,抬手一個耳光抽過去,並用上海話說:“看清楚了!”說著用手一指車牌。當士兵還沒明白過來的時候,黑旗袍女士把敵人叫到一起一通“訓斥”。看門的士兵們見來者不善,乖乖地讓她進了房門。這位女士進來之後,在樓梯口看見了善本的母親,她馬上掏出一些錢塞到老人手裏說:“您拿著花。”進了房門,她叫我的名字。我當時不知她的來意,沒有理會她。這位女士又說:“我是共產黨、是周恩來先生派來的。”我還是沒吭聲。隻見她拿出一封信來,對我說:“這是你丈夫給你寫的信。”我仔細一看,筆跡的確是善本的,當時激動得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看了信,才開始相信她。她見我看完,立即劃著一根火柴,把善本的信當場燒掉。隻聽她接著說:“你寫一封回信,我給你帶過去,但字數不要寫得太長。”我連忙動筆。那位女士又說:“這是生活費,你先留下用。”我接過一看,有金條,還有鈔票。這位女士拿上我的信,又讓我寫了一個“收條”。她問我懷孕幾個月了,預產期是什麼時候,並告訴我她還會來看我們。簡短的交談後,她把信收拾好,走出去對士兵說:“你們要好好看守,要是出了問題拿你們是問!”說完便坐進車裏揚長而去。
等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女同誌就是施劍翹。到後來才聽施劍翹說,當時周恩來同誌為了幫助我們,把她叫到南京,交給她這項任務。施劍翹對周恩來同誌說:“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金條、現金送到之後,給您打個收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