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應了一聲,文心忙一閃站在我麵前,手裏抓了一個掃帚,喝道:“誰敢動手!”
那婆子遲遲疑疑的,可見與姚夫人並算不上一條心的。
我對一臉氣急敗壞慢慢直起身子的姚夫人道:“若夫人不想紀玉有個好前程,就隻管鬧去;若是夫人不想有個好依靠,就隻管鬧去……我奉陪!最好將紀玉鬧得上不了殿試,抹了貢生的名頭,做回個尋常書生,宋小姐也好嫁過來於紀玉清貧與共。”
姚夫人愣了愣,呸了一聲:“沒規矩的賤蹄子,滾!”
我一笑:“夫人真是糊塗,在別人的地盤上,你叫誰滾?我不過給夫人提個醒兒罷了。我本來就是鄉野人家的姑娘,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不怕我更不怕,要鬧要打盡管來。”
姚夫人狠狠地盯著我,沒有做聲。
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那婆子見狀,早悄悄地退到一邊去了。
姚夫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忿忿地站起來往外行去。
我對著她的背影,道:“姚夫人,請幫我轉一句話問問宋小姐,若紀玉隻是個白丁書生、甚或是個農夫,宋小姐還嫁他不?”
姚夫人沒答話,也不知是不是沒聽見,已經出了院門,
我問文心:“怎麼回事?”
文心苦著臉道:“那惡婆娘嚷嚷說要問公子給個準信兒的。”
“玉哥哥呢?”
“趙公子、甄公子約他出去了呢,我是回來拿些東西的,卻正好被這老虔婆撞上,她硬要在這兒等,我也沒辦法。”
我點了點頭。
這幾天,姚家也未再來鬧,外頭關於紀玉不顧恩義無故退親的傳言也淡了許多,倒換了個說法,說之前隻是誤會。
我想穿出流言不是姚家和宋家的本意,這消除流言,也不是他們能做到的,那幫著紀玉洗清流言的,不是景玄,就是呂將軍了。
過了幾天,就是殿試的日子了。
我和劉允到羅漢巷時,天幕黑藍,天邊還有星星在一眨一眨的,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向店家借的兩個燈籠隻照亮身周的方寸之地。
夜色粘稠。
寒氣襲人,嗬氣成霧,我裹緊了身上的裘衣。
越接近羅漢巷,點點燈光增多,漸有人聲傳來,原來羅漢巷住了不少貢生,到是早早地起床備考了。
殿試,是黎明時入場,黃昏後結束,一整天的時間,都要在考場裏。
這是科舉的最後一場,貢生們一個個是磨拳擦掌,或是壯誌滿懷的,或是忐忑不安的……無不是謹慎以對。
這一夜,到底有多少人是無法安眠的?
紀玉住的院子有昏黃的燈光映出,我們才一敲門,就有人打開門,卻是紀正,相互匆匆見了禮,走進院子裏,隻見紀玉一身簇新的藍色衣裳從門內邁了出來,廊下昏黃的燈光映在他身上,長身玉立,俊朗神清。
我走過去,看了看,他回頭,微笑著問我:“怎麼樣?”
我微笑著,打量了一下:“不錯。”順便幫他整了整略有些不平整的袖角,又問道:“考試需要的東西都備好了嗎?”
紀玉點了點頭:“備好了。”
門外傳來喚門聲,紀正開了門,卻是來約紀玉一塊兒去考場的。
紀正忙一疊聲地喚文心快拿了東西跟著去。
劉允忙對紀玉勉勵了幾句,又給紀玉塞了一個不知何時求來的靈符,讓他帶在身上,紀玉一一應了。
我輕輕推了推紀玉:“去吧,這一去,就三元及第了。”
紀玉向我點了點頭:“承你吉言。”邁步向前。
我雙手交握,握緊了手邊的袖子。
紀玉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他的雙眼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如落入了星辰,或許是燈光掩映,他的臉上忙是暖意,看了我一會,道:“你放心。”
我向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揮了揮手:“安心應對就好。”
紀玉點了點頭,向我一笑,笑容如開在夜色中的曇花,自信、恣意、溫暖。
回頭,大步朝門外行去,文心捧著燈籠跟著匆忙跟上。
一主一仆融入了門外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