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烈火循著日曆的軌跡炙烤著每一天,24歲的許振華仍側臥在半懸的屋頂上,感受著午休時間短暫的陽光。
他覺得今天的日光格外猛烈。陽光灼燒著他和他脆弱的心,每天都是如此。
不過不隻是這樣——他感到愈來愈厭惡夜晚了…
夜晚曾代表他的床鋪,他對家鄉的思念;曾可以安撫他,使他暫時抽離對滅絕營的恐懼。
而如今午夜亦成為殘酷的凶手。
那道暗影,許坤…前來許振華營房飽餐的頻率逐漸固定為每周三次,或許在間隔的時間裏他也以同樣的頻率掠食其他營房。而守衛和囚犯們則完全沒注意到這幾起死亡。
華夏裔典獄長把這幾具屍體都記錄為自殺,對反佛教的法西斯政權來說,這些死亡隻是俘虜數目的差別,僅此而已。
自許坤第一次造訪以後,許振華(滿腦子都想著要如何擊潰惡魔)就開始從當地其他俘虜的閑談中收集森林深處有關古暹羅地窖的傳說。他現在無比確信,那地穴就是惡魔的藏身處,它每晚從那裏出發,四處獵食,滿足他那股邪?惡的饑渴!
……
——直到那一天,許振華才終於體會到真正意義上的口渴。盡管許多囚犯在做工時都被烈日曝曬到脫水,乃至熱衰竭,可是那天,後山的焚洞已經塞滿了。
屍滿為患。
然而,在此之前機智的年輕人已經偷偷收集好他所需要的所有材料:一段長長的白樺枝和一小塊白銀(鑲在樹枝尖端)。一則,這是當地人流傳的殺死僵屍和吸血鬼的古老方法,樺木可以殺死活屍而銀可以滅菌,他現在用來對付未知的怪物;二則,這兩樣東西並不足以引起注目。
而他自己的那把祖傳銀劍,此刻正躺在日本大佐豐田賢一的辦公室
光是擬定把樺木劍偷偷帶進營裏的方法就花了他整整三個星期,他把木劍塞進床鋪正後方的空槽裏,如果被守衛發現,他們會立即就地把他處決。因為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這枝杈的造型就是一把武器。
……
這天深夜,許坤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而是很晚才來到營區,比平時晚了很久。
篤篤篤。
許振華臥在上鋪動也不動,耐心等待它吸食孱弱的戰俘——這是年輕人計劃中不可或缺的環節。他必須等到它在進食中降低警覺才能行動,為民除害!
破曉之前微藍的天光穿過營房東側的百葉窗,形成一道道細微的光束,而許振華就在等這個。他毫不猶豫紮破食指,幹裂的肌膚上滲出緋紅的血珠,盡管他完全沒有準備好即將麵對的事。
過去,他從未聽過魔物發出任何聲響,每一場邪惡的饗宴都在靜默中進行。不過這會兒,聞到年輕的鮮血味後,魔物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那聲音毛骨悚然,令許振華聯想到幹柴被擰轉時的咕嘎聲,鋼叉在玻璃杯上的摩擦聲,或是水管堵塞的悶響。
篤篤篤。
刹那間,魔物已經站在他的身邊。
年輕人微眯著眼,一隻手十分謹慎地往後摸索,終於要拔出樺木劍時,兩個人對上了眼——當它靠近床側,許振華不由自主地轉身麵對他!、
那怪物朝他輕輕一笑…
“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直接看著活人的眼睛進食了,”那東西說,“很多年了…”
它的呼吸伴有泥土和銅鏽的黴味,它舌頭下麵的東西在喉嚨裏扭曲,蠢蠢欲動,它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像好多人齊聲說話,似乎喉嚨必須經過人血潤滑後才能出聲。
“許坤…”年輕人忍不住念出這個詞。
“他隻是我體內的一部分,”魔物獰笑著,用氣音呼出渾濁的空氣,“你怎敢呼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