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忌病了。
前一天上午還因敕封信陵君入宮拜謝魏王的魏公子,下午忽然一病不起。魏公子的私宅在威叔的負責下雖說守得沒有必要像鐵桶一般,但是公子告病的原因卻沒有一人泄露出去,任憑朝臣猜測。魏國朝野一片嘩然,魏公子眼下剛剛晉封,是最受魏王寵幸的大臣兼王室。在這風口浪尖上,是真病還是假病了?有消息靈通一點的,那日替魏公子診治的醫者便成了眾人登門的對象。不過此時過去拜訪的人,卻要撲個空了。
魏齊府上。
醫者坐在沉沉的帷幔麵前,帳子裏傳來少女焦急卻又顯病弱的聲音,“先生,魏公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老朽受病人囑托,病情不會告訴旁人。”
“你這老頭忒是無禮!我家小姐問你,還不老實答了!”一旁的侍女不忿,剛要發作便被帷幕之後的少女止住。帷幔之後的少女伸出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扯了一下侍女的裙擺,侍女“哼”了一聲扭頭不語。
老醫者神色淡然,閨閣精致秀麗的裝點半分沒有入目,魏相宅邸的豪華莊嚴也絲毫不能逼迫他說出任何作為醫者不該說的話。
屋子裏靜寂了片刻,帷幕後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
安靜下來之後,少女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琳琅,把帷幔撤了吧。惡疾不諱醫,既然醫者醫得好魏公子,不如來看看我還有多少時日。”
言及生死,少女的聲音沉穩得竟像是高山上的終年積雪,巍峨清冷。
帷幕褪去之後,老醫者看到的如英已是一個麵容蒼白的少女,她幹裂的唇邊淺淺地掛著一抹笑意。不知纏綿病榻多少時日,少女躺在床上的身體顯得並沒有多少分量,本來嬌小但是還算飽滿的身量更是迅速地枯萎幹涸了下來。
醫者點點頭,“那便請小姐伸出手。”
如英從錦被下伸出手臂來,侍女忙拿來小枕墊在下麵。醫者輕輕地把手指搭在腕上,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小姐福壽綿長,隻記住切莫再添心病,諸事隨緣。”
如英看著醫者,笑意浮現,“謝先生提點。”
醫者遂站起身,“那老朽便先告辭了。”
侍女一頭霧水地看著小姐,但當得到送客的命令時,還是替如英送醫者出了門。等到侍女回轉,心中仍是不解,問道,“小姐,那老頭神神叨叨的,什麼意思啊?”
“阿衡哥哥無恙。”
“啊?小姐怎麼知道!”
“他替阿衡哥哥診疾,若是病人病重,他哪裏還有閑暇出來?阿衡哥哥知道若是自己閉門不出,朝臣們便會四下打探。既然昨日有醫者登門,大家都會想到生病上麵。爹爹也自然會派人去向他打聽病情,想來是阿衡哥哥順水推舟借醫者之眼來看看我吧。”說著,如英的臉上流出一抹緋紅,喃喃道,“這麼多年,阿衡哥哥的心思,如英怎麼會不明白呢……”
“可是小姐,若是魏公子無恙,為何不自己來呢?”
“他為何不自己來……”如英重複了一句,“若是沒有大王的橫刀奪愛……”
“小姐,這話可說不得!”琳琅驚得忙捂住了如英的嘴,鬆開之後又拚命地擺手。
“他說我福壽綿長,可是想到以後沒有阿衡哥哥的日子,在那個沉寂的深宮裏,哪怕活一百年一千年,又有什麼意思呢?”說著如英啜泣起來,她也不擦眼淚,任由淚水從雙頰滑落,打濕了衣襟、被麵,“琳琅,你知道嗎,我寧願今天嫁給他,明天就死……”
“小姐!”琳琅說著也哭了出來,撲倒在如英床前,主仆二人哭聲連成一片。
“琳琅,扶我起來。”如英輕輕從琳琅臂彎中掙脫出來,“叫車,我去他家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