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似乎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當然我可以理解你的立場。”
“中西方人的思維方式是有區別的。我想用區別這個詞來形容我們之間的差異是比較妥當的。就拿吃來講,西方人講究的主要是營養,而中國人主要講究的是味道。與中國人比較相似的是日本人,日本人的食物更講究料理的外觀和新鮮感。有句俗語:中國人料理是為了胃袋,日本人料理是為了眼睛。”
有勁禁不住微笑:“這倒是蠻有意思的說法兒!”
“我們中國在古代的時候曾經有過非常輝煌的經曆,我想我們的老祖先一定有過東西多得吃不了的時光。那個時候他們就要動腦筋怎樣把堆積如山的食物消滅幹淨,所以發明了各種各樣的料理方法。可是戰爭來了,兵荒馬亂,人口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快速膨脹。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尤其是主食,有些地方不得不食用大米和麵粉的替代品。這個時候富足時代的遺產或者說智慧就產生了另一種作用,人們想辦法把奇缺的蔬菜和肉類料理得更好吃一些,以便能夠讓更多的難以下咽的主食進到胃袋裏充饑。這種情形在我們稱之為新社會的文革時期仍有存在。”
岸邊的蘆葦叢裏可以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白色的水鳥時而撲撲啦啦地落下,時而成群結隊地飛起。我不知道這些鳥兒的名字是什麼,對動植物的遲鈍是我的識別盲區。這種景致在城市裏根本無法見到。其實,人類和動物有一種情感上的依存情結,我不知道動物是否用同樣的方式欣賞人類,反正從我的直觀體驗而言,我覺著動物總是首先向人類示愛,而碰到的卻是來自人類冷冰冰的槍口或屠刀。
動物和人類都是在回歸自然之後才會煥發出勃勃生機。我推測最早建設城市的動機是人類為了防範來自人類的攻擊,而不是來自對動物的恐怖。今天,在這些人類的住所,善良的人類非常緬懷自己的動物夥伴,所以我們在城市裏建起了動物園或植物園,更有人用心良苦地建造了野生動物園。當然動物夥伴們是否對我們的善意心存感激,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由此,我對西安半坡博物館的有關原始村落的形成的演說心存疑慮。人類最早的天敵有可能是某些凶殘的動物,但在未來最大的天敵一定是人類自己,人類最終要被自己消滅,而不會是任何來自其他方麵的外力。
有勁繼續向臨岸的水邊走去。我就勢坐在石灘上曬著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夠勁也來到我旁邊坐下。她時而撿起一顆小石子向湖水裏丟。
“你遊泳遊得不錯。”我隨便拋給她一句讚揚的話,又問:“你在荷蘭做什麼工作?”
“我年輕的時候,我是說我十七八歲的時候整天泡在電視台的工作室裏。我是個演員,還是個很吃香的模特。”
“這麼說你對影視都很在行了。”
“是的,我有很多拍得很漂亮的招貼畫兒,都是一流的攝影師給拍的。今非昔比,現在不行了,也碰不到好的攝影師了。”
“是這樣……”我若有所思,其實後半句話沒說出來。以我生來具有的惻隱之心,不知為什麼,第六感覺告訴我她好像對有勁不太滿意。阿七也說他時常看到夠勁在背著我們的時候對有勁吹胡子瞪眼。女人對男人采取這種態度無非兩種情形,如果在婚前發生,表示對男人的失望或對男人的無能而憤慨。如果在婚後發生,那更多是對自己所負擔的家庭角色不滿。至於有勁和夠勁目前是屬於哪種情形我們無法得知,盡管他們住在一起,我們依然無法判斷他們的關係。但至少從剛才夠勁的口氣裏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失落。
岸邊傳來有勁和阿七的嚷聲,原來他們在蘆葦叢裏發現兩隻白天鵝。開始時我以為他們在開玩笑,跑近仔細一看,果然有兩個白色的影子在蘆葦叢中忽隱忽現,終於遊出蘆葦叢,出現在我們的麵前。兩隻天鵝絲毫不懼生,旁若無人地緩緩遊動。旁邊的一位漁民告訴我們這兩隻天鵝形影相伴,每年都要飛回這裏,當地人認為是他們的造化,誰都不會傷害他們。
四周突然間變得昏暗起來,天空中烏雲滾滾,要下暴雨了。本打算下午隨漁民一起下海捕魚,這種氣候恐怕是行不通了。匆匆告別漁民們,登車疾駛,烏雲就好像追逐著我們一般,緊緊跟隨在屁股的後麵。
在大團烏雲的邊緣和地平線的銜接處,一道長長寬大的雨簾從雲層中間垂直地鋪向地麵。遠遠望去如同一張青灰色的紗帳懸掛在空中,十分壯觀。
汽車飛快地奔馳著,把坐在車上的我們幾個顛得嗷嗷直叫。來時兩個多小時的路途,回來時隻用了一個小時多一點。我想去時司機一定很耐著性子,回來時的速度才是他的本色。
在接近小海子的公路旁,司機把車停下來喘口氣。遠望著大海子那邊已經是被烏雲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雷電交加,仿佛人間煉獄一般。大家都慶幸逃出來得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