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海子(1)(1 / 2)

對於一個風光攝影愛好者而言,早起晚睡是基本功。因為你從來不會遇到一個完全相同的清晨或傍晚。

早晨5點多我就醒來,阿七和粒粒還在呼呼大睡。我躡手躡腳爬起來,外麵還存有一絲寒氣。我把僅有的一套長衣長褲緊緊裹在身上,背上相機向門外走去。

昨日過得匆忙,真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這一帶的情形。整個漁村幾乎都是完全相同的那種外麵打有土坯的低矮民房,全村隻有位於東南端的“度假村”是一座三層磚瓦洋樓。離開我們住的旅社大約50米開外的地方,是一個魚類加工廠,我們在路上看到的大型冷凍車就是從這裏開出去的。

加工廠和“度假村”之間有一個巨大而深陷的梨形壕溝,溝底積著烏黑的死水,大量的魚類內髒從加工廠東麵牆壁的斷孔中排泄出來,一股股濃烈的腐臭氣味直襲鼻孔。

我的視線被更加毛骨悚然的景象所吸引。溝底和溝沿上現出黑壓壓一大排身長一尺有餘的烏鴉,在這清冷的黎明時分,它們有些在盤旋著忙碌著收集最喜愛的食物。烏鴉是腐食性鳥類,這裏能夠提供它們飽食終日的食物。看著它們忙忙碌碌地覓食,倒使我忘記了產生厭惡的情緒,相反我倒是感激它們這種勞動的貢獻。否則,這個村落會是什麼樣子。

在城裏習慣於晚睡晚起,差不多忘記了日出是怎樣的情形。而在鄉村裏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這種樸實的生活節律享受天倫。呼吸著夾雜著濃厚的魚腥氣的濕氣,胸廓中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踏實。

一條條有家或無家的雜種犬像趕廟會一樣在空曠的地麵上閑逛著。時而無賴似的懶洋洋地和落到地麵攬食的烏鴉嬉戲追趕,或者義務地衝著我這樣的陌生人無奈地幹號兩聲。除了可以聽到河水滔滔的聲響之外,四周顯得格外沉寂。

日頭還沒有出來,我把相機對準那間加工廠,此時一彎殘月正好淡淡地懸在它的上空,湛藍的天空把背景襯托得無比潔淨,我實在有點偏愛此類毫無渲染的畫麵了。

拍了兩張之後,我把鏡頭對準日出的方向,前景是河沿上茂密的蘆葦叢,河身蜿蜒著向東南方向伸展開去,蘆葦在晨風中輕輕擺動,一排大雁從微微泛紅的天際飄然而至。我想再麻木的人也會被這感人的畫麵所打動。

點燃一支香煙等待著日出的到來。兩眼環視四周,見村子裏淌過的小河旁此時已經開始有人走動。小橋的一端閃出一個駝背人的瘦長身影。是有勁!

他向我的方向走來,懷裏夾著相機,顯然也是一大早就開始行動。他走近我,微笑著打招呼。問我們在哪裏住,我指給他看,告訴他我們住的地方又幹淨又便宜,服務還好。他沮喪地說十分後悔住在度假村,那裏的情形正好和我們相反。

聽到這些,我的心裏感到一絲平衡和快意,昨天的怨氣總算得以消解。

“你覺著這一帶怎麼樣?”我問。

“非常好。我真是非常喜歡這個地方。”他用手指指向小河對麵那一大片平房的屋頂。“不知你注意到沒有,你看,房頂上的天線都連成了網,真沒有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信息還如此發達。”

“我昨天就有些小吃驚,還記得我們吃午飯時看到的電視節目內容吧,那可是世界杯足球比賽的現場直播呀!”

“我剛才看你在拍這裏的工廠,其實我更喜歡拍那屋頂的天線。我常嚐試著向我的同行講過今天中國人的生活。”有勁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這倒是給我很大提醒,看來我們的興奮點不同啊!你知道嗎?隨著天線的覆蓋,今後要想看到這麼廣闊這麼湛藍的天空的機會將越來越少,說不定永遠不複重現。我主要是想讓我的朋友們看看真正的生活空間應該是怎樣的。順便問一句,你們此行的目的是幹什麼?”

“嗯,我們為荷蘭的一家報紙做自由撰稿人。我的很多有關中國的文章都被采納了。去年我在西藏四川一帶也是以這種方式乘汽車到處遊蕩,足足待了半年。”

我注意到他的腰帶就是隻有在西藏少數民族地區才能看到的那種,用蠟染的布條編織而成。他的挎包也是同樣的手工織物。

“下一步你們安排怎樣行動?”有勁問我。

“我們今天要到大海子和漁民一起下海打魚。因為太遠,說不準還要住一宿。是房東幫我們介紹的。”我的口氣中充滿洋洋得意。

“啊呀,那可太棒了!我們可不可以同你們一道兒去,我還打算說服夠勁搬到你們住的旅店去。”

“我個人倒是不反對,這主要看房東的麵子了。”

“你們幾點出發?”

“大約8點鍾左右吧!”我回答道。

有勁匆匆地趕回度假村,這小子一點也不會放過每一個好去處。我甚至有點兒後悔告訴他這麼詳細。

拍完日出回去,阿七和粒粒正站在院子當中刷牙洗臉。杏花姑娘也早早起來把稀飯煮好。有勁和夠勁的速度更是令人吃驚,我洗漱完走進廚房時他們居然已經在那裏狼吞虎咽地吃開了。第一次招待洋人,杏花十分興奮,她說去年還有幾個日本人來過,不過都會講中文,所以不能算是外國人。